“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
小青峰上,课堂中,秋风飒爽时节,凉意阵阵而来。
不比山下的温暖,这个季节的小青峰,已经因为地势较高,而显得清冷许多。
发黄的树叶,已经不再具有旺盛的生命力,风掠过树林的时候,总会带起一大片来,在空中肆意废物盘旋。
远远望去,青石路上,也是一片枯黄焦绿。
紧了紧领口,陈子俊继续说道:“这是季路与圣人之间的问答,曾经有一次,季路与圣人发问,求解侍奉鬼神之法,圣人回答他,人还不能侍奉,如何侍奉鬼神?季路又问生死之事,圣人回答他,对于生,尚且不能算作清楚,如何论死?”
“圣人对于鬼神之事,总是敬而远之,存而不论,这是什么原因呢?”
“首先,鬼神等虚幻之事本就难以说明。鬼神观念起源于远古万物,不可捉摸,历史悠远。因鬼神乃是幽冥之事,无见无知,无法研究,更无法彻底讲明。所以,圣人不妄言。”
“死亡与鬼神之事,皆为不可捉摸之事,超脱了现实人生。”
“吾等求知学问,关注现世今生。讲究仁、礼,义,道,在于修身养性,匡扶朝政,造福于民,要放眼当下,不可眼高于顶,妄自尊大。”
“不论你们以前是何种身份,未来是何种事业,都要牢牢记住,眼下,你是书院的学子,不是其他,克己勤免,一心学问,敬爱师长,和睦同窗。”
“不要将心思放在那些与学问无关的事情上,脚踏实地,以圣人之意为己所向,无知无畏之事,譬如鬼神,又似生死,何须上心?”
严厉地瞪着座下的学子们,陈子俊知道最近这些家伙,都忙得很,却不是忙正事儿,最好的证明就是,最近自己收到的礼物有些少了。
原因就是学子们不把心思用在学问上。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夫子,关爱每一个学生是陈子俊的责任,尤其是对于他们最近的经济状况。
首先,今年的学子们,财大气粗的不少,这也就间接导致了陈子俊今年发福许多,然后,在陈子俊下定决心,要锻炼减肥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腰包瘪了,用不着锻炼了。
这怎么能行呢?
于是,陈子俊也废了番功夫,来询问学子们的动静,这才知道,山下最近好像发生了不少事儿。
其实以前陈子俊是很对这些事情很敏感的,但是如今,他已经要做个一心为学的好夫子了,自然是不能被这些旁门左道的事情打扰的,然而,这些事情严重影响到自己的教学环境以及收入,那就不行了。
为了学子们的身心健康,陈子俊放下自己还在编著的万松书院学生守则,下山打听了。
然后,就很烦。
首先是这个马文才,居然不声不响,请了几天假,跑出去上山剿匪了!
胆大妄为,胆大妄为!
倒不是担心他出事,毕竟让他去的,是他老爹,但是要真出了事儿,以后万松书院,不就没有本地太守的公子来求学了吗?
那还怎么吸引其他钱塘的学子们?
而且,这小子不在,山上其他学子们就蠢蠢欲动了,具体体现在最近大家已经在球场上比试了好几次,就是为了决出老大。
毕竟,山上两个霸王,王凝之和马文才都不在,猴子们还不抓紧吗?
不过,还没等陈子俊想好要怎么打消学子们这些无用的行事,马文才就回来了,这一回来,学子们顿时就安静了。
别说学子们了,陈子俊也安静许多。
谁都知道,马文才如今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公子哥儿了,在本次钱塘剿匪行动中,马公子带队,雨夜突袭,身先士卒,奋勇杀敌,据说下山的时候,身上的血,多的连雨都化不开。
在回到钱塘的时候,马公子和他的队伍,受到了极其热烈的欢迎,不能说万人敬仰,也绝对是夹道欢迎。
百姓们,都多少年,没见过官兵会为了自己出头,尤其是太守大人的公子,都拼了命地在保护钱塘百姓!
这一遭,别说那些军士们,就连马文才都被吓了一跳。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这支在雨中淋了一个夜晚,还跟人拼杀了半宿,成功拿下黑风寨的队伍,全都在灿烂的朝阳中,挺直了腰背。
还有几个衣裳都破破烂烂的家伙,在鼓起胸膛的时候,露出脏兮兮,沾着泥水的半截身子,有点害羞地想要弯腰藏起来,最后却被百姓们的掌声,和脸上的笑容鼓舞着,重新昂首阔步起来。
而受了伤,还在担架上头的几人,都拼了命地爬下来,哪怕是拄着临时变成拐棍的长枪,都要自己走着入城。
而这支区区几百人,甚至里头还有不少新兵的队伍,也就是在不远的未来,坚韧强干,闻名天下的‘马家军’基石。
吓坏了的马文才,都来不及跟自己老爹汇报情况,找了个空隙就溜出去,直奔鸣翠楼,这件事情,绝对是那个王凝之干的!
去了以后,对方倒是很坦然地承认了,在他身边的,是如今鸣翠楼的合作伙伴,朱明启公子,王凝之只是瞥了自己一眼,说了那么几句话,马文才却记了一辈子。
“马文才,这是我们做的,不仅如此,你本次行动,也会出现在故事里,从鸣翠楼开始,一点点传扬出去,你记住,不论你是为了什么而做,只要这件事情对百姓好,那你就值得被百姓夸!”
回了家,跟老爹汇报情况,受到一众大人们的夸赞,回去自己喝了一宿的酒,马文才悟了。
于是——
大家都肉眼可见的,马文才最近好像变了很多,话多了点,笑容多了点,性格开朗了点,下手更黑了点。
以前的马公子,都是威逼利诱,一来用自己强大的武力和背景压着众人,二来用钱财收买人心。
现在不同了。
有很大的不同,非常明确的,马公子从一个给小弟们发福利的人,变成了一个收保护费的人。
偏偏他还和善了许多,总是笑呵呵地把人按在墙上揍,交不出来保护费,就别想上球场玩,也别想去后山喂马,也别想去林子里偷偷烧烤。
马文才,俨然成了万松书院游览观光胜地的管理员。
对于此种事情,马文才是有自己的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支持的。
与其这些学子们拿了钱,花天酒地,买东买西,还不如交给自己,拿去给将士们发点福利,哪怕是给百姓修个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