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徐瑄突然对张璟问道,“都督可认得马负图?”
张璟一愣,旋即想起自己离京时,在金马台驿遇到的那个颇有见地的御史,马文升,虽然是道左相逢,但二人相谈甚欢,对于这位,张璟可谓是印象深刻,因为此人在文官中,是难得的知兵之人。
“当然,”张璟一笑,对徐瑄拱了拱手,“晚辈离京时,在金马台驿与负图兄偶遇,相谈甚欢!中丞与负图兄……”
“哈哈,”徐瑄一笑,“老夫曾任钧州府学教授,算是马负图之业师吧,”说到这里,徐瑄意味深长的看了张璟一眼,“马负图恃才傲物,甚少服人,却专门写信给老夫,说遇到了一位少年英才。”
张璟连忙起身,对徐瑄拱手行礼,“有劳中丞,有劳负图兄,晚辈与负图兄相见恨晚,中丞既为负图兄之师,若中丞不弃,晚辈愿恭聆教益。”
“都督客气了,”徐瑄一笑,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二人之间就多了几分面子,往后共事的时间还很长,有这几分面子,二人或许会发展成为盟友。
马文升与徐瑄是天然的同盟,所谓朋比胶固,牢不可解。书牍交于道路,请托遍于官曹,其小者足以蠹政害民,而其大者,至于立党倾轧,取人主太阿之柄而颠倒之,皆此之繇也。
到了张璟这里,就需要看彼此的诉求了,大差不差的话,有马文升这层关系在,二人极易达成共识。若是南辕北辙,这层关系就没那么好用了。张璟与马文升虽然相见恨晚,但毕竟只见了一面,聊了半夜罢了,彼此虽然意气相投,但意气是意气,彼此之间的政治诉求却不一定相同,更何况徐瑄了。
“暂时先不急着叙旧,”王春笑着打断了徐瑄和张璟二人的寒暄,“天色不早了,咱们开宴如何?”
张璟等人自无不可,王春吩咐了一声,侍女们立即开始铺排酒菜,偏厅的诸位自然也有人招呼,说是给大佬接风洗尘,他们其实是凑不上来的,若不是接着接风洗尘的由头,与张璟商谈战功的分润,这些人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这次的战功,大头肯定是巡抚衙门、藩司、镇守太监府以及绥德卫的,其余人等,谁有功,谁没功,谁的功劳大一点,谁的功劳小一点,这便是今晚王春为徐瑄、刘广衡接风洗尘的目的,接风洗尘并未主要目的,如何分配这份大功才是。
“王公公言道,都督想要增筑榆林城,然后设榆林卫,将延绥镇守移驻榆林城,”一杯酒下肚,徐瑄放下酒杯,对张璟说道,“此乃老成之谋,都督尽管修筑,都督的这份折子,老夫与刘藩台、王公公联名,不知都督意下如何?”
“某正是如此打算,”张璟亲自执壶,为几人满上酒,“可惜晚辈人轻言微,否则怎敢劳烦三位。”
“至于灵州盐事,”徐瑄看向刘广衡,“老夫与藩司拟定章程后,便报于朝廷,在此之前,都督可先署理盐事。”
张璟点头,他的要求只有这几条,他人轻言微,又得罪了朱祁镇,若是贸然上书请求的话,特别是兼理灵州盐事,朱祁镇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但由巡抚和藩司出头,这事儿就简单了,朱祁镇就算再不乐意,也得同意,他多少还是得给这些封疆大吏面子的。
况且更全国的盐业比起来,灵州这点盐,九牛一毛罢了,没啥大不了的。
事情确定下来之后,张璟就不管了,如何上奏,如何请功,徐瑄、刘广衡、王春三人可比他明白多了,定然会写的花团锦簇,面面俱到,到时候他只管署名也就是了。
张璟以为要扯许久的皮呢,哪里知道会如此顺利,不过几句话,就达成了一致,他还是小看了自己在河套立下的功劳,实打实的斩首近千,缴获无数,这么大的功劳,张璟的要求再过分一点,徐瑄等人也得答应。
与徐瑄、刘广衡、王春告辞后,张璟回到住所,水静居士仍在书房等着他。
“都督回来了,”水静居士站起来迎接,见张璟似乎没喝多少,“都督且坐,待贫道为都督烹茶。”
张璟闻言笑道:“居士不必麻烦了,我不胜酒力,酒量有限,并未多喝。”
听到张璟说自己酒量有限,水静居士低头一笑,张璟的酒量的确是个大问题,混官场的,没有几分酒量,不说寸步难行,起码也是不合群的,酒作为政治文化的作用是不容忽视的,比如“杯酒释兵权”。
张璟这种酒量差的,足以被当成另类了。
“如何,可都谈妥了?”水静居士一边烧水,一边问道。
“妥了,”张璟也是松了口气,“明日某便率兵前往灵州盐课司,再让延安、绥德、庆阳三卫打击私盐,居士以为如何?”
“是否操切了?”水静居士可不想让张璟如此激进,人都得罪光了,哪有这么办事的,“可先整顿盐课司内部,待内部理顺后,再说其他,也还不迟。”水静居士劝道。
“唉,”张璟叹气,“灵州盐课司管理混乱,内外勾结,私盐泛滥,再不约束,将越发难以收拾。”
“都督此言差矣,”水静居士温声劝道,“都督只须将灵州盐课司内部理顺,内部固若金汤,无一斤私盐流出,那些人定然会狗急跳墙的,届时都督再各个击破,大事可成。何必此时冒险?须知灵州私盐泛滥大部为当地豪族与盐课司内部官员勾结之故。”
“这些豪族不仅彼此间互为奥援,就是与当地官府,也是千丝万缕,都督若是贸然行事,一旦事有不谐,必成为他人攻击都督的把柄,所以,还望都督能够三思而行。”
面对水静居士的劝告,张璟又何尝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过是难以忍受这等乱象罢了。
“多谢居士,”张璟对水静居士拱拱手,“如此混乱,着实是教人难以忍受啊。”
“都督稍安勿躁。”正好水烧开了,水静居士开始泡茶,一边劝说张璟。
“灵州所属盐池为大盐池、小盐池而处,大盐池位于庆阳府北的三山儿,小盐池在庆阳府城外,”张璟端起茶盏,“在此二处驻兵巡守,修建围墙,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