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骥呵呵一笑,收回目光,“小婿想看看张璟是否会来送别岳父。”
于少保闻言一愣,张璟与他并无交集,却能为了自己而痛斥石徐等人,直斥之为“国贼”,在朝中百官惧于石、徐等人淫威,纷纷喑声的时候,更显得难能可贵。
其余不论,单是这份坚持公平正义的勇气,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于少保并非没有七情六欲的圣人,只不过他的全部身心献给了这个国家,个人的喜怒哀乐被深深的隐藏了起来罢了。
对于有害国家百姓者,他也会声色俱厉,遇到可堪造就的同僚晚辈,自然也是提携有加。
张璟对于他而言,便是可以造就的良才美质,只是想到自己此时的身份,于少保摇摇头,笑道:“他与老夫并无交集,何必要来?”话虽如此,于少保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倒不是对张璟失望,而是有些嘱托不能当面告诉张璟,颇感可惜。
转而,于少保便释然了,张璟不来送行,对双方都好,万一被有心人抓着由头进行攻讦,倒也是个麻烦,他已经被贬为民,倒是无妨,张璟却不同,他还要在这个波谲云诡的朝堂上立足,那就必须小心谨慎。
于少保上了车,仍是朱骥执鞭,另一侧的车辕上坐着跟随少保多年的老仆,车后系着两匹马,从京师倒杭州,这一路数千里,总得准备几匹马备用。
又走了大约两里路,朱骥眼尖,远远的便看到张璟肃立路旁,身侧摆着祭祀路神的香案、酒馔。其他的不说,单是这份礼节,就足以让人心生好感。
朱骥回头低声对于少保汇报:“岳父,张璟在前面相送。”
于少保应了一声,道:“有心了。”
朱骥轻轻一甩马鞭,朝张璟行去。
张璟迎上,不顾朱骥的推辞,从他手中接过缰绳,把马拴在路边的树上。
“下官见过都督。”张璟对朱骥抱拳行礼。
朱骥下了马车,连忙还礼,“哎呀,你真是太客气啦。”说着掀开帘子,扶着于少保下了马车。
张璟连忙再次行礼,对于这位,怎么尊重都不为过,尽管两人素无交往。
“下官见过少保!”张璟深施一礼。
于少保哈哈一笑,“余已被发为民,何来少保?”
张璟却是不以为意,“少保功在社稷,岂是一二奸佞所能臧否?”
“过誉了,”于少保摇头,“寄国之命,不得不为耳,无非将士用命,百姓归心罢了,岂独一人之功哉?”
“少保高风亮节,固已无愧于社稷百姓,下官尤仰慕之。”张璟再次深施一礼,“少保此去山高水长,下官惟愿少保一路安康!”
于少保点点头,欣慰的看着张璟,他一生行事,无愧于心,宦途浮沉,不过平常事耳。
“汝可有表字?”于少保突然问道,他自是知道张璟没有表字,既有此问,便是青眼有加,不把张璟视为生人,否则以他的身份地位,岂会随意赐人表字?
张璟心里一喜,这个可是莫大的荣幸,能够被于少保赐予表字,足够他吹一辈子了!
“未有,”张璟连忙压住心头的雀跃,抱拳行礼,“请少保赐字。”
“汉有名将周公瑾,临机果断,折冲千里,汝若为外任,当如是也!”于少保负手说道,“便取怀瑾二字,可乎?”
“谢少保赐字!”张璟拜谢。
“他日破贼,勿忘告与老夫矣!”言罢,于少保转身上了马车。
张璟连忙抱拳相送,目送于少保的马车渐行渐远,张璟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世道何其不公?于少保这等社稷之臣被贬为民,而石徐等小人却加官进爵。
“万岁爷。”文华殿中,朱祁镇正在看奏折,他也不是个勤政的,自然不会如太祖、太宗一般,日日临朝,能看看奏折,就算是不错了。
“何事?”朱祁镇翻了翻眼角,斜睨了曹吉祥一眼。
“万岁爷,胡、王两位尚书,递了题本上来,申请致仕。”曹吉祥捧着两本折子,递给朱祁镇。
“既如此,朕便允了,”朱祁镇看了曹吉祥手中的折子一眼,压根就没有看的意思,“可有他事?”
“张璟申请外任。”曹吉祥又取出一本折子,双手捧着,低着头,不敢看朱祁镇,他可是知道这位万岁爷对张璟的愤恨。
“嗯?”朱祁镇闻言,眉头一皱,这小子倒也机灵,知道避祸,有心不允,却又想到这小子掌京营操练和锦衣卫事,都是极为重要的职务,又想起张璟的父亲张贤,终究还是心里一软,“他打算去哪儿?”
“延绥。”曹吉祥回到。
“此时镇守延绥为何人也?”因东胜卫内撤,延绥已经由腹地变成了防御鞑贼的前线,且缺乏边墙,仅能依靠边界城堡防御,战事频仍,可谓是九边最危险的地方了。
“都督同知王祯。”曹吉祥心中一喜,这事儿有门,虽然不能亲手报仇,让曹吉祥有些可惜,若是那小子去了延绥,弄不好还真是有去无回,那鬼地方,打老了仗了!
“朕准了,”朱祁镇一拍桌子,“升张璟为都督同知,镇守延绥,调王祯回京,另有任用。”这可是你小子自己选择的,朕非但未曾从中作梗,更是升了你的官,这要是战殁了,可怪不到朕的头上。
朱祁镇心里暗暗发狠,如此甚好,省的朕还得费手脚收拾你小子。
曹吉祥领旨退下,拟制去了。
待曹吉祥离开后,朱祁镇把袁彬叫了进来,“袁卿,于谦离京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