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石亨敢于悍然发动夺门,拥立朱祁镇复辟的原因。
不论是舆论、民众还是官员,在那种情况下,都会选择朱祁镇,而不是重病不起的景泰帝。
若是石亨敢换个人试试?
所以,尽管景泰帝不论为人,还是治国理政,都比朱祁镇强了许多,但就是不得民心的缘故。毕竟宗法制度,是刻印在我们华夏民族骨子里的认知。
景泰帝以小宗并大宗,本身便有悖于百姓的朴素认识。
张璟沉默送客,曹吉祥不以为意,这等事情本就不是当场就能够给出答复的。
曹吉祥阴恻恻的笑了一声,对张璟一甩拂尘,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此时的张璟懒得理会曹吉祥的无礼,他此时是真的有些心乱了。
一直一来,张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制止夺门复辟而努力,如今突然发现,自己为之努力的事情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都无法阻止夺门复辟!
这等打击,岂是三言两语可以消解的?
没有心灰意冷,已经算是张璟心志坚定了。
张璟独对长亭,天色已晚,他却浑然不觉。
“姑娘,郎君在花园小亭里已经枯坐一个时辰了,”翠墨抬头看了看榻上的张母,满面忧色的小声催促自家姑娘,“您不过去看看吗?这万一……”
薛彦君微笑摇头,“自有刘家姐姐去,咱们去干嘛,名不正言不顺的。”
翠墨闻言,张了张嘴,颓然收声,是啊,自家姑娘还没进张家的门呢,现在去干嘛,凭白让人挑了毛病去。
薛彦君收回目光,轻声叹气,她又如何不担心?但有刘静怡这个妻子在呢,她过去算什么事儿?着不是明摆着给刘静怡这个正妻上眼药么。
薛彦君主仆二人的语声虽小,但张母还是听到了,张母忍不住赞赏的点了点头,薛彦君实在是太守本分、知进退了,这个时候当然不能乱出头,毕竟张璟的正妻是刘静怡。
“姑娘,咱们过去吧,”侍书也在低声催促自家姑娘,“姑爷这都坐了快一个时辰了,一动不动的,咱们一直站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不是。”
刘静怡摇摇头,目光仍然注视着不远处那道显得孤寂、落寞的身影,轻声说道:“夫君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先别过去打扰他,你且回去禀告老夫人,就说夫君无事,让她老人家不必担心。”
侍书张张嘴,终于还是低声应了,将手中的披风递给自家姑娘后,风风火火的往正院走去。刘静怡看了看手中的披风,所幸天气还不冷,只是到了傍晚,有些风罢了,否则,自己也只能过去打扰张璟了。
公事上张璟如果不说的话,刘静怡也从来不问,所以,自家夫君到底遇到什么坎儿了,刘静怡也不清楚,看样子,事情不小,否则丈夫不会如此这般。
二人虽成婚不久,但感情甚笃,对于丈夫的为人、性情,刘静怡已经有了足够的了解。太史公言: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以刘静怡看来,自家夫君完全当得起这个评价。
此时却如此失态,定然不是小事。所以,刘静怡虽然心疼自家夫君,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过去打扰,等他自己慢慢理顺思路,万一自己过去,打断了丈夫的思路,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张母心疼儿子,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不要去添乱的好,有儿媳妇在那儿看着呢。和薛彦君一起,把小慧儿、萍儿和佳儿三个人心惶惶的小丫头拢在身边,不时聊上几句,以缓解她们的心情,同时何尝不是缓解自己的心情?
做为一家之主,张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家人都是依靠张璟,才如现在这般,荣华富贵,一旦张璟有什么……张母不敢想下去了。
正慌乱时,就见侍书跑了进来,张母连忙问道:“怎么样,哥儿怎么样了?”
“回老夫人,”侍书气喘吁吁的,“没事,姑爷没事,我家姑娘在哪儿看着呢,您老就放宽心吧。”
张母岂能放心?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老身知道了,倒是让静丫头仔细了,她一个女人家,身子骨弱,可别受凉了。”
“多谢老夫人牵挂,您就放心吧。”侍书福了一福后,便告辞离开。
侍书走后,张母拍了拍桌子,埋怨的说道:“你说哥儿也是,天大的事儿还有高个儿顶着呢,他这一言不发的,倒让全家人跟着他担惊受罪的。”
“老夫人您可别急坏了身子骨,”薛彦君连忙安慰张母,“璟哥哥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如今朝野上下,一片立储之声,国子监监生联名上书,南监监生更是闹出了游街之举,璟哥哥身为锦衣指挥,岂能置身事外?”
“唉……”张母叹了口气,她又如何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自己的儿子,自己不心疼,还心疼谁去?
神游天外的张璟终于回神,看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不由苦笑,自己还是太嫩,遇到一点事情就失了方寸,现在自己只是个没多少权威的普通武臣,看似煊赫异常,但手中的权力都是皇帝给的,想收回去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等以后自己真正掌握了权势、地位,若仍是如此举止失措,怕是无法善终啊。
正琢磨着,忽听轻快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张璟回头一看,却是自家妻子在侍书的陪同下走到了自己身边,张璟正待说话,却见妻子打开披风,温柔的给自己披上,一边说道:“夫君可是有什么心事?官场之事,妾身不懂,惟愿夫君能顾惜身体,莫要伤神过甚。”
张璟握着刘静怡微微发凉的素手,歉然一笑,“有劳姐姐了,”说着,张璟叹了口气,“唉,诸事纷杂,心甚不安啊。”
刘静怡是个聪明的,知道这个时候可不能给丈夫添堵,当下温柔的笑道:“事情再多,也需一件件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