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正午。”莫缺看了黑猫一眼,移开视线。
“一言为定,明日我来找你们。”君娉婷说完,帅气利落离开了疏影楼。
石中剑看着这两人一气呵成敲定了时间,愣了好久才说:“我没有选择权的吗?”
“吃、你的饭。”莫缺抱剑,坐回桌边,继续吃饭。
石中剑一抓筷子:“鸡腿我的!”
两个人热火朝天吃饭之时,君娉婷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卫府门前。
进,还是不进?
这是个问题。
虽说与卫琅嬛一起经历一劫,但是,好像也没熟悉到能够相互谈起自己伤疤的程度。
贸然上去,只怕讨不着好,反而让她尴尬。
春风十里,吹不散心中的愁绪。
卫琅嬛倚在窗边望着枯败的迎春花,脸上死寂。
拼尽全力终于回家,原来迎接她的不是家人的拥抱与关心,而是粉身碎骨的绝望与舍弃。
绝望的是她。
被舍弃的也是她。
是不是,她死在那里会更好?
君姑娘那样拼命的救她,根本就不值得。
她只是,只是一个连活着都是错误的存在。
将头重重靠进胳膊里,眼泪已经流干,她不想哭,内心的希望已经干涸。
当时,在那座地狱般的宅邸,她尚且可以逃离,因为想要她死的是邪魔,而现在,她无处可逃。
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已经变作一座牢笼。
“我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也不曾想有人能告诉自己答案。
“要跟着我吗?”
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卫琅嬛猛地抬起头,天光与太阳的照射之下,迎春花旁站着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人。
“君姑娘!”她的声线发颤,不知道是因为不可思议之下的激动,还是绝望无助下唯见希望的感激。
“我要先向你道歉。”君娉婷轻声说,“因为不知道你的房间在哪儿,所以我在内宅转悠了好久,听到了许多关于你的隐秘消息。并非是我有意。”
“没关系。”卫琅嬛苦笑着摇头。
她的这些事,哪怕是有意隐瞒,又怎么瞒得住?
李家前来退婚,这些事迟早是要传出去的,家族的颜面,父亲的耻辱,她已经听继母与继妹说过很多遍,再不会有比这更难听的了。
“我在一个有御赐的蟠龙翔鸾宫壁的房间,听见里面两个女人说话,要尽快再给你定一桩婚事。”
“那是我继母的房间。”卫琅嬛怆然一笑,“我如今这般状况,还有谁愿意娶我?”
“如果是做续弦呢?”
诛心之语,不过如此。
仅仅只是说出那些人的谋划,就让卫琅嬛如遭雷击,久久回不过神。
零落尘泥之后被家人往最柔软的地方捅上一刀,是何等痛楚。
“我爹,不会同意的。”她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右手无意识地按住心口,想要强行抚平喧嚣的心浪。
但她说出的话,苍白无力,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盆脏水,这么快就要落入沟渠?
“你如果不愿意,我可以再给你一个身份,让你在新的地方重新开始。”君娉婷并不是一个圣母心的滥好人,她愿意救卫琅嬛,是因为这个女子在这等环境之下并未自唾自弃,如果给她希望,她还能重新开始。
她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拼尽全力想要活着的人,最终落得挫骨扬灰、悲愤惨死的下场,该是多么的可惜。
君娉婷知晓,卫琅嬛看似柔弱,实则秉性刚烈,若当真被人贱弃,她又怎会忍辱苟活?
“你是这么聪明的女子,我想你应该猜到我的身份,你知道,我可以帮你。”君娉婷看着这张清瘦许多的脸,低声说道。
“国后娘娘。”
卫琅嬛心头闪过许多人的面孔,百种滋味浮上心头,最终还是落到君娉婷的脸上,神思恍惚。
“要不要随我一起出去走走,看看天地,再看看人生百态。”
君娉婷知道她一时难以做出决定,要一个一直生活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族小姐离开家,离开亲人,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听信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的主意,将要过自己从未想过的生活,但凡有些理性的人,都会思量许久。
她很能够理解卫琅嬛此时的心情。
当然,也能够包容她此刻的犹豫不决。
“走吧。”君娉婷伸出手,柔软的手落在卫琅嬛的眼前。
卫琅嬛望着那光芒之下的温柔眼眸,心中不再犹豫,伸出了自己的手。
下一刻,她发出一声惊呼。
“莫怕。”君娉婷施展身法,带着卫琅嬛跃上围墙,像是展开羽翼的飞鸟,不被囚笼所束缚,展翼掠上高空。
卫琅嬛原本的心有余悸随着微风的拂过,渐渐的有了不一样的感觉,眼中浮上向往的神采,看着君娉婷的眼神里,少了一丝敬畏,多了一丝憧憬与仰慕。
两个人落在一处屋脊之上,君娉婷俯视着屋檐下的行人:“世间人来来去去,文人道他们营营役役虚度一生,可人生何处不虚掷?最平凡的日子,也是人生的意义。”
“最平凡的日子,也是人生的意义。”卫琅嬛低念着这番话,若有所悟。
也许自己,连最平凡的意义也不曾体会过。
从前活着的日子,循规蹈矩,依从于嬷嬷制定的条条框框,听着父亲的教诲,何时有过自己的思想,又何异于行尸走肉?
“我们下去瞧瞧。”君娉婷带着卫琅嬛跃下屋脊,融入人流之中。
市井喧嚣,繁华热闹,叫卖声、欢笑声、呼喝声与麦芽糖在锅子里咕咕融化的声音融为一体,变成了香甜的生活的气息。
“我是第一次来到坊市之中,原来,是这种样子。”卫琅嬛看得眼花缭乱,素白的脸上浮上一缕潮、红。
“与毕休之前的语气简直一模一样。”君娉婷暗笑一声,要不是让辰幽带着毕休回了宫,这一人一猫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咦,现在不是快到正午,怎么菜贩已经要走了?”卫琅嬛看着挑着担子的农夫往离开坊市的方向而去,纳罕不解。
“早上天没亮就挑着担子来卖菜,等到快正午时就该走了,家里还有农活。”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