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的民间报业发展的如火如荼,像南方士绅联名上疏一事早就通过报纸广泛传播开来。
民间报业的兴旺发展自然也得益于朝廷对于新闻出版和新闻审查的相对宽松和容忍,而徐家减价买田的黑料同样也经由报刊这种渠道被众人得知。
徐家在南方的诉讼案件,其轰动影响其实比京城更大,就像有人在故意炒作一样。
而对于皇帝下令彻查徐家买田一事,随着土地清丈工作的逐渐展开,锦衣卫明察暗访,手上也掌握了越来越多南方土地市场的黑幕和证据。
而且这些证据也以一封封密信的方式传到京城,皇宫里,摆在了永明帝的御案上。
永明帝又一次密诏了曹淓毓进宫,还是在养心殿西暖阁的那间密室里,二人谈了个把时辰,然后曹淓毓便出了宫。而皇帝于当天晚朝召了阁部、九卿、科道等官员于会极门当廷议政。
永明帝黑着一张脸,当着群臣的面将一摞摞‘证据’甩在他们面前,怒道:“你们都瞧瞧,这就是朕的好臣子们!身为朝廷命官,领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朝廷的优免,还不满足?田连阡陌,受请寄,避徭役……你们都挺能干的嘛!”
群臣齐齐跪下,个个胆战心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时谁敢动弹一下?被甩得到处都是,胡乱散开的‘证据’摊在地上,可谁也不敢拿起来看上一眼。
永明帝冷笑一声,道:“怎么?这会你们倒是装起老实来了?朕的话没听见?看,都给朕捡起来看!”
靠前的大臣只得将散在地上的这些‘证据’收拢拾起,然后每人一册分发下去,看完后再往后传。
刘一焜手拿一册,他翻了翻,发现竟是南方官员优免情况的大致统计,只是这统计别出心裁,并没有具体列出姓名,而是以职级代替,某一品:查实优免多少田亩,多少丁口,某二品:查实优免多少田亩,多少丁口,以此类推,直到七品为止。
其实大致也猜得到这些一品二品都指代谁,两京官场上真正的大员包括致仕的,也就那么一个小圈子,谁还不知道谁。
他也粗略算了一下,这优免程度实际已经超出了规定额度的十倍至几十倍,难怪陛下会生气。优免本是体恤官员的一种福利,也是为了弥补俸禄的不足,现在却变成了官员利用这种特权变相的损公肥私。
现如今执行的优免则例还是九年前由当时的御史傅光念题请朝廷重修优免,而后获得准许执行:京官一品优免万亩,京官二品优免八千亩,三品优免六千七百亩……到八品优免二千七百亩,外官照京官减半。
另外还有二甲进士未仕免三千亩,三甲进士免二千七百亩,举人、恩生未仕免一千二百亩,贡生未仕免四百亩;致仕官员优免原品的六成;中书、行人、评事、博士优免四千亩;翰林、吏部五品一下及六科十三道优免五千三百亩……
其实这份优免则例已是历年标准最高的一份,若要按照‘证据’上查实的优免亩数来比较,那么徐家这次低价够买的一千顷田着实也算不上什么,毕竟有二品官员实际享受的优免已远远超过了千顷。
户部尚书手里也有一份,虽与刘一焜手上那份地区不同,但实质却是相同。他越看越摇头,想到这些年南方,尤其浙江的赋税上缴,年年都基本一样,没增没减,这就已经很说明问题了,但没想到问题会严重到这个程度。
所以户部年年财政吃紧,入不敷出,还要照顾南方州县受灾之年的赋税减免,减免是减免了,但北方的负担势必加重,同样北方州县倘若受灾都没有蠲免全部赋税,你南方就要特殊?这实在是……
而且金花银又定的如此之低,即便如今提高了兑换率,依然也不高,既是这样,你南方缙绅还要搞一出联名上疏,做给谁看呐!说你得寸进尺都是温柔的。
古德海越想越气,这些年他这个户部堂上官也是当得憋屈,天天都为了钱绞尽脑汁,拆东墙补西墙,找他人借钱还要平白受白眼挖苦,老子何苦来的?
“陛下,臣以为这优免则例可以改改了,”他心想既如此不如大家都别优免,这样就公平了。
“朝廷优待官员这本是好事,但不能因此影响了整个国家财政的正常运作,所以臣建议废除全部优免则例!”
“呵呵……”永明帝一听不怒反笑了,这可有意思。
“古卿家建议废除优免,诸位觉得怎么样?”
觉得怎么样?不怎么样!跪地的一众大臣对古德海怒目而视,你没脑子还是疯的,你古家没享受优免?你不需要优免,不免就是,凭什么要别人也跟你一样!
“陛下,这使不得!”陕西巡抚秦瑄禀道,这么损人不利己的建议当然会有人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