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脸汉子在火上烧着个瓦罐,雪水已经烧开,他把冻硬的饼子放了进去,又加了点盐巴。
“没放肉干儿!”小丫头低声嘟囔着。
黑脸汉子干笑了两声,拿出两块马肉干儿,放进了瓦罐里,伸手宠溺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魏庆和身上也带着罐子,却只烧了雪水,饼子就直接在火上烤。
“小姑娘,家是哪儿的?”妻子瞅着小丫头,满眼都是喜爱,温声问着,还取出块肉干儿递过去。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有些怯怯的不敢接,低声道:“俺家是顺义县的。”
“都是一个县的。”妻子把肉干儿递到小丫头手里,说道:“本来是一块出发的,走着走着,就散开了。”
魏庆和说道:“这也正常,百姓嘛,又不是军队。有快有慢,哪能那么齐整。”
黑脸汉子点了点头,说道:“大兄弟这话说得在理。老百姓各顾各,本来就不奇怪。东江军倒是好意,希望同乡在路上互相照顾着。可走着走着,就坏套了。”
魏庆和把烤好的饼子递给妻子,说道:“已经过了蓟州,离顺义也不算远了。再有个三五天就能到家了。”
家嘛?!妻子接过烤饼子,慢慢地嚼吃着,心中暗自叹息:再怎么样,就是一片瓦砾,那也是家呀!
正在此时,大路上响起了铜锣声,吸引了百姓们的目光。
铜锣开道,几十辆大车在官兵的押解下行了过来。大车上是如同鸡笼的架子,每个笼中都放人头,一辆大车足有上百颗。
人头已经冻得泛白,但仍可看出是带着鼠尾的建虏。有大瞪着死鱼般眼睛的,有脸上有伤痕的,死状各异,令人恐惧。
“是建奴的狗头,都是被东江军杀掉的。”黑脸汉子不害怕,踮着脚尖张望,还咬牙切齿地骂道:“王八蛋,让你们猖狂,都掉了脑袋不是?”
魏庆和也起身看着,既是仇恨,又有畅快,“该死的建奴,没有好下场。”
很多老百姓都驻足观看,议论纷纷,看到这帮狗强盗如此下场,极为解恨。
大车后是囚车,装着建奴和蒙古人。车后还拴着一串串俘虏,都是汉奸,只绑着双手,脸色凄苦,踉踉跄跄地跟着囚车前行。
押送的官兵个个挺胸昂头,手中的枪杆子、刀背不时打向走得慢的俘虏,嘴里恶狠狠地斥骂。
原来多猖狂,原来多凶悍,这些官兵都被吓得心胆俱裂,唯恐和建虏作战。
可现在,猖狂凶悍的王八蛋们,落在了他们手里,让他们一下子有了小人得志的心态和表现,折磨起俘虏来,更加来劲饿。
“汉奸——该死的汉奸!”有老百姓指点着痛骂,有的忍不住愤恨,在地上捡起雪块、石子,狠狠地砸过去。
一个肤色白皙的读书人,顶着头上的鼠尾,正挨了一石子,痛得他捂脸喊叫。
一个军官纵马过来,手中的马鞭没头没脑地抽将下来,“死汉奸,鬼叫什么,抽死你。”
这个汉奸被抽得连声惨叫,脸上的皮肉连冻带打,绽开了一道道口子。
“抽死他,狗汉奸。”老百姓大声叫好,“官爷,使劲抽啊!”
军官愈发亢奋,马鞭带着风声,在这个汉奸的头脸上又添了几道血口子,才停下手,嘴里呼出浓重的白雾。
“建奴,那是建奴。”
“还有西虏——”
“蒙古鞑子——”
百姓们认出了更多的俘虏,更多的雪块石子树枝砸了过去,更多的百姓发泄愤恨。
押解的官兵并不如何积极地拦阻,只是虚声吓唬,却是很乐意看到百姓们这样做。似乎,这也给他们增添了光彩。
曹化淳裹着皮裘,骑马缓行,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容。
尽管天寒地冻,他却很愿意这样招摇过市。押送入京,这是个苦差使,但老曹知道,他进京的那一刻将成为万众瞩目,更将得到皇爷的嘉赏。
“快点走,别让老百姓把这些王八蛋都给打死了。”曹化淳挥了下手,让身边的锦衣卫去传令。
锦衣卫听话听音,领命而去,也知道曹公公并不在意俘虏的生死,除了皇太极以外。
这些俘虏到了京城也是千刀万剐,在路上冻饿而死,或者是被百姓打死,反倒是少糟罪了。
押送的队伍加快了速度,但这些俘虏却并没有摆脱被打得头破血流的遭遇。
返乡的老百姓稀稀拉拉老长了,而且还是早出发。恐怕到京城的这一路上,都会成为百姓们发泄仇恨的对象。
“爹,我扔了好几块石头。”半大小子跑回火堆,兴高采烈地说道:“砸得建奴嗷嗷直叫。”
黑脸汉子呵呵笑着,并不责怪,反倒有赞赏的神情,给儿子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稀饭,说道:“臭小子,快吃吧!”
小丫头咯咯地笑着,又埋下头继续吃喝。
魏庆和咽下嘴里的饼子,笑道:“胆子大,有出息。”
黑脸汉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这小子,先前闹着要和东江军走。没顺他的意,一路上还耍脾气呢!”
少年又被勾起了心思,脸色沉下来,低头吃饭,不再吭声。
魏庆和笑道:“要从军的话,还得数东江军。他们的待遇可好了,粮饷按时发,家属还能得免税田。不象内地的明军,缺粮少饷,有的象叫花子似的。”
“话是这么说,可俺家就这么一个小子,可舍不得。”黑脸汉子看着儿子,说道:“再说,等孩子长大了,建奴估计也被东江军给灭了,天下就太平了。”
“打完东虏,还有西虏呢!”少年梗着脖子,哼了一声,说道:“等俺长大的,一定去投东江军,俺就是要象郭大将军那样。”
“赵大将军。”小丫头抬起头,眨着大眼睛,调皮地逗着哥哥。
少年呵呵笑了起来,胸脯挺得高高,逗得几个大人也不由得莞尔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