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升。”
“臣在。”
一身官袍,腰配银鱼袋的温子升翩然出列,躬身答道。
庾信闻言目光一凝,温子升在南朝也是大有名声的,萧衍见了其作品就曾大加赞赏,直言:“曹植、陆机复生于北土。”
对于南方门阀评价北方士族人物来说,这是很高的评价,这或许也跟温子升是晋朝大将军温峤后代不无关系。
毕竟...在门阀眼里,只有门阀中人才算是人物。
“庾使说我北地无人可堪共语,朕命你以韩陵大战为题写一篇文章,给阵亡的将士们作碑文之用。现在便写吧,莫让庾使小觑了我北地风流人物。”
温子升欣然领命,这是名留史册的大好机会,他岂能不用心?
正巧今日亲临阵前,观韩陵大战有感,脑海中文思如泉涌。温子升提笔着墨,笔走龙蛇,不多时,一篇文辞优美的骈文便横空出世。
抖了抖墨,温子升要递给皇帝,皇帝却示意让他递给庾信看。
庾信接过文章,细细端详,不禁朗诵出声。
“钟鼓嘈杂上闻于天,旌旗缤纷下盘于地。壮士凛以争先,义夫愤而竞起。兵接刃于斯场,车错毂于此地。轰轰隐隐若转石之坠高崖,石良磕磕如激水之投深谷。”
“好!好!”
庾信连道了两声好,心悦诚服地一拜,还是略有嘴硬地说道:“北地非是无人,惟韩陵片石,堪共语耳!”
只能说改口了,但没有完全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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邺城中,此时前方韩陵大战战败的消息传回来,人心惶惶。
“听说高王被贺拔胜一箭射伤,到了邺城就伤重不治了。”
“谁说不是呢,死了那么多人,韩陵的巨石都染红了。”
“别放屁了,最后的决战根本就不在韩陵,而在韩陵以北的平原,有个屁的巨石。”
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在市井中流传,搅得文武百官都不安稳了起来,纷纷要求觐见丞相、渤海王高欢。
高欢强撑着病体,宴请文武百官,在酒宴之上,高欢怔怔出神。
高欢,确实病了,病的很严重,摔伤倒好说,虽然膝盖红肿难行,但毕竟只是皮外伤,最重要的病是心病。
从神龟二年洛阳张府的那场大火时结识元冠受,到今年韩陵大战,二十年过去了,高欢始终被元冠受压了一头。
年少时,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函使,还是靠着老婆娄昭君资助的一匹马才能当上这个跑腿的差事,内心的自卑不问可知。那时候他在洛阳,遇见了衣着华丽,谈吐不凡的元冠受,元冠受请他喝酒,与他谈论天下大事,认为乱世将至。
从洛阳回来以后,高欢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每个月领到手的俸禄常常几天就挥霍一空,用来结交各路豪杰,以备天下大乱。
后来,天下确实乱了,六镇起义之时,豪杰蜂起,正是大丈夫提三尺剑,立不世功的时候。
可高欢却连连受挫,最终,投到了尔朱荣麾下,靠着给尔朱荣养马与切中尔朱荣内心的言语,才得以施展抱负。
半生飘零的高欢终于在尔朱荣死后迎来了机会,东出井陉,信都举兵,邺城鏖战,打下了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基业。
可是...太晚了。
就如同只有山东四州之地,被压得喘不过来气的宇文泰一样。坐拥河北九州之地的高欢,在西魏这个庞然大物面前,还是显得那么的渺小。
即便他八年以来积蓄兵力,不顾民生也要穷兵黩武,即便他熬干心血操演士卒,购置战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