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外面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音。
“已经是傍晚,谁人上门?”中年人皱眉。
“或许是有衡儿的家书!”
妇人眸光一亮,也不顾上礼数,亲自去打开前院的大门,不过门外的人让她有些失望,并非家族的人,如若是家信送回来了,必然是家族的管家亲自送上门的。
“你们找谁?”
妇人轻声的问道。
“我找蔡孟庭!”李严多年征战,但是浑身的煞气并没有能盖住他的读书人的气质,还是一派温文尔雅的样子。
“正方?”
蔡图听到熟悉的声音,放下碗筷,探头从里面看了一眼出来了,看到了那熟悉的脸,微微有些诧异。
“请进!”
妇人虽并非世家豪族的女子,但是也会礼数,把李严请进来之后,去倒上了两杯水,如果茶偏贵,家里面没茶,只能以水待客。
就在院落之中,蔡图和李严对立跪坐。
“这么多年不见,正方兄怎么怎么找来了?”蔡图微笑的问道,当年李严为自己幕僚,自己对他也颇为器重,只是因缘际会,谁也没想到,两人的关系已经天翻地覆。
这些年,他即使不出仕,依是蔡氏子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平日和一些好友聚集,谈论天下事情,亦知道一些天下大局,而因乱世而崭露头角之人,亦有耳闻。
牧氏从南阳征到关中,又从关中打回来了,杀入汉中,掠去西南,大大小小,历经无数战役,战场上不少人被传名天下。
比如牧景第一军师,神智戏志才,传闻有神鬼智谋。
比如牧军第一猛将,与西凉军麾下吕布并肩,号称天下至强武者的南阳刀王黄忠。
李严是排不上号的。
但是也小有名声,毕竟作为暴熊军的副将,在南阳荆州,名声也算是嘹亮。
“主公有令,命我为蜀郡太守,我马上就要返回江州,赶赴成都而去,路过此地,有些许军务要处理一下,蓦然响起故人,就来探望一番!”
李严微笑的说道。
“故人?”
蔡图微微有些苦涩:“还真忘记了,我们还是故人啊!”
李严当年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官吏,介乎官和吏之间,甚至还不是名正言顺的官,可如今,已是一方太守,执政一郡,而自己,却落魄至此。
“主公从来没有忘记孟庭兄,当年先主蛰伏舞阴之时,若非孟庭兄庇护,恐怕至今无法登堂入室!”李严沉声的道:“只是当年孟庭兄挂印而去,多年来,主公也曾经派人去寻你,只是找不到而已!”
“当年先主主政朝堂,并没有亏待我,先主北上之后,刘劲太守代为主政南阳,征吾为从事,入太守府,后来先主之死,牧氏被天下污蔑为国贼,牧党一系,皆受清算,我虽身不由已,可也是选择了家族,而舍弃了先主,挂印而去!”
蔡图沉声的道:“此事有负先主,亦无颜见少主!”
“大势如此,少主并没有怪责你!”
李严沉声的道。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年我们也是很艰难活下来的,天下人都已经认为牧氏在无翻身之日,若无少主之刚毅悍勇,从绝境之中杀出一条活路,与不可能之中取汉中,我们早已经全部死在了关中!”
“你来,恐怕不是仅仅为了和我说这些的吧!”
蔡图眯眼:“正方兄,你我亦算有点交情,有何话,可直说!”
“多年不见,倒是我多心了!”
李严大大方方的承认自己的小心眼,他沉声的道:“吾是奉主公之命,请孟庭出山相助!”
“我?”
蔡图有些皱眉:“我有什么能帮得上明侯?”
“孟庭如何看待荆州和益州之争?”
“你是说襄阳!”
“正是!”
“明侯是铁了心,即使打一仗亦无妨,刘景升没有希望夺回襄阳,而且在襄阳城一战,他失了民心,不然之前的叛乱,就不会雷声大雨点小了!”蔡图斟酌了一下,才轻声的说道:“只是襄阳的人,也不会归顺益州,明侯得襄阳不难,治襄阳,才是最难的!”
“看来孟庭兄虽居于庭院,却心系天下!”
李严微笑的说道。
“家族虽为避讳一些关系,弃吾之不顾,然苦读诗书二十余载,终究不甘心!”蔡图苦笑,在李严面前,他也没有遮遮掩掩的说自己有多么的不在意,李严了解自己,自己也了解李严,瞒不住的事情,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他就是有些不甘心,才会事事关心,因为他相信机会,从来不是等来的,如若能把握一个机会,让家族再次相信,未来依旧有出仕是可能。
“那如若让孟庭兄来治襄阳,孟庭兄可愿意?”
李严问。
“什么?”
蔡图瞪大眼睛,有些不甘心。
“主公已经立襄阳郡,襄阳郡管辖襄阳城,新野城在内,一共十一座县城,但是北面有南阳大敌,南面有荆州俯视眈眈,非一般人能镇得住,另外,襄阳人颇为排外,同样的政令,外人和自己人,不一样的效果!”
李严沉声的道:“所以主公斟酌之后,想要征辟孟庭兄出仕,孟庭兄虽没有执政一方的经验,可当年也是一步步从地方走到太守府的人才,如今又潜邸苦读数年,当更有增长!”
“我可是蔡家的人!”蔡图幽幽的道。
李严沉默不语。
“或许明侯的意思,就是要用一个蔡家的人,所以我是最合适!”蔡图反应很快,迅速的从李严的脸上,得到了一些启发,很快把事情给想通了。
“一方太守,得之,必有利弊!”李严轻声的道:“孟庭兄如何抉择,还得看你自己的选择,话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了!”
李严这时候才取出了一壶小酒,道:“公事已完,下面让我们一醉方休,孟庭兄乃是吾之师者也,当初在舞阴,教我甚多,严心中时刻记得!”
“我可教不了你什么,论才智,论才学,能审时度势,你都为我出谋划策,若非当年是你劝谏,我又岂能在乱局之中,找到一条两全其美的道路,恐怕早已经被先主攻破舞阴的时候给斩杀了!”
蔡图苦笑的说道。
他的心情很乱,有两杯小酒安安心神,也是好了,就和李严喝起来了,一直到三更天,李严才离开蔡图的小院落。
他们喝了不少酒。
然而蔡图这一晚上,始终没有入睡,他就静静的坐在庭院之中,枯坐了一晚上……
第二日,妻子起来了之后,看到这一幕,颇有点心痛,一边收拾案桌上的残局,一边责骂:“夫君,你怎么不懂得爱惜自己,晚上风霜大,你有喝了酒,受了风寒,就在这里坐着,如何是好……”
“夫人,我们恐怕要和家族反目了!”
蔡图平静的说道。
决定已经有了。
机会不容易。
他不愿意错过。
哪怕是家族在前,也不能挡着他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