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容璿玑正在房里书案前处理文书。春桃煮了宵夜,送来给他。两人没说几句话,就有人在门外传话,说是家主亲自巡夜,不需要小公子出去了。
容璿玑应了一声知道了,来人行礼之后就走了。
容璿玑嗔道:“你们这前后脚,怎的不一并进来?弄得自己多懂事似的,离了指不定怎么偷笑呢。”
春桃倏忽间红了脸,打手语说,应是底下人怕咱们不方便。
“那也得真的不方便才行。”容璿玑伸手将春桃搂在怀里,春桃羞得双颊绯红,轻轻将他推开了。容璿玑看着她就觉得欢喜,笑道:“应是姐姐知道你来了,才不劳动我的。”
容璿玑伸手摸了摸春桃的脸颊,又有些惋惜:“教了你这许多日,却还是不能开口说话,果然修先生这笔记不太靠谱。千种人有千种病,这也是医者需要辨证施治的缘故。哪能生搬硬套呢。”
春桃手语道,不是修先生的笔记不行,而是她不行。
“我怎好怪你,自然要怪修先生了。”容璿玑笑了笑,继续埋头案牍。春桃见夜里风凉,便帮他把窗子关上了。
容璿玑听见声音抬起头:“今日姐姐巡夜换路线了么?”
春桃摇头说自己不知。
“往日都是我这里是第一处的。不过偶尔换换也好,叫人摸不到规律才更安全呢。”说着又安慰春桃,说如今容氏祖宅的四门四角都建了瞭望用的高台,想要偷袭并不容易,比以往安全了许多。说着就低下头继续处理文书,却见方才说话时墨汁滴在文书上,连忙拿袖子去擦。
春桃也过来帮忙,用浸了水的帕子,小心帮他把墨渍擦净,又娇憨地瞪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冒失。容小公子挠了挠头,正要继续落笔,突然又抬头:“春桃,你觉不觉得,今日外面格外安静了些?”说完方觉失言,幸好春桃不以为意。
春桃陪了他一会儿,便要回去了。更叮嘱容璿玑早些休息,莫要熬坏了眼睛。
容璿玑受用地点了点头。撒娇似的也叮嘱她早些睡,不要总是点灯熬油做针线,自己也不急着那几件衣裳穿。春桃见心思被他猜中,撅起嘴,让容璿玑又爱又怜。
春桃要走,容璿玑想要起身去送,春桃就只是摆手,示意他目送就好。之后自己笑着起身出去,转身将门阖上。门板间的缝隙越来越小,心爱之人的笑脸渐渐被门掩去,容璿玑这才将目光挪回了文书。
突然门缝之中传来一声惊呼:“璿玑快跑——”声音嘶哑而短促,声音极大,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也掩盖不掉当中的恐惧。
容璿玑应声抬头,只见房门应声洞开,春桃的身体直愣愣地栽进房里,鲜血很快淌满她身下,像铺就一张殷红的绒毯——双眼却还死死地盯着他。
容璿玑的视线凝固在春桃渐渐没了生气的脸庞之上。半晌才抬起眼。门外,两个黑衣人,手持长剑,剑锋上染着血,正冷冷地看着他。
容璿玑如梦初醒,拔剑出鞘,与春桃一般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敌——袭——”
却不知自己身在梦中,被自己的叫声惊醒了。而他眼前停留的,还是那日夜里容氏家宅之中,血与火交映之下的厮杀和哀鸣。
还有泪。
泪水蛰疼了脸上的伤口,容璿玑睁开眼睛四下看看,不知道绾氏姐妹是几时离开的。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姐姐,害怕有人偷听,也没敢跟搭话。缓了缓精神,继续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