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礼一愣。
周衍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宋先生,本宫想下一道诏书……让父皇的丧礼结束吧?也让将士们吃两块肉……可好?”
“臣……遵旨。”
宋礼缓缓退出宫殿。
周衍屏退宫人,缩在冰凉的角落里坐下来,抱着膝盖,无声地哭了出来。
“列祖列宗……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
只享受了片刻的安静,忽有宫人在殿外通传道:“殿下,杜总兵求见。”
“本宫歇下……”周衍抹了抹泪站起来,道:“让他进来吧。”
别人可以不见,杜正和不能不见。
过了一会,杜正和进了殿,周衍照例夸奖了一通。
“杜卿今夜救了本宫,又临危不乱守住城门,本宫一定要重赏杜卿……”
“殿下,南城门不是末将炸的。”
周衍一愣,道:“那是谁?”
他心中一动,忽有些预感。
杜正和低声道:“有人想见殿下,请殿下一见。”
周衍只觉呼吸都沉重起来。
他退去身边的侍卫,又寻了一个僻静的宫院,等了一会,只见一个男子披着黑色的斗篷走进来。
杜正和道:“我来守着门。”
“谢杜总兵了。”
披着斗篷的男子拱了拱手,关上屋门,掀开自己的斗篷……是王珍。
周衍倏然站起,看着王珍,鼻头都有些发酸。
“殿下……我是来替舍弟向你请罪的。”王珍缓缓道,“今夜,我本不该露面,但思来想去,担心接下来的情况,殿下可能会扛不住,”
如果来的是王笑,周衍大概还能撑住。
但遇上更温和的王珍,周衍却是忍不住又哭出来。
王珍也不像别的臣子一遇到他哭就惊呼‘殿下勿忧’之类的,只是温和地笑道:“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十六岁,我十六岁的时候还在被书院的先生拿戒尺打手心啊……”
周衍抹了抹脸,道:“姐夫他是生我的气吗?我不该听何良远的。”
“我大概能猜到何大人与殿下说的是什么。”王珍笑了笑,道:“其实,何大人说的应该全是对的。殿下与舍弟不和的传闻,都是舍弟自己放出来的,也是他暗中布置,让事情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殿下这次做得很好。为君者不该偏听偏信,殿下没有因为与舍弟亲近就全听舍弟的,也没有因为何良远与殿下疏远就完全否定他的意见。没有死板地坚持无谓的礼仪,也没有放弃该有的原则……”
王珍目光颇有些欣慰。像是他在书院教书时看学生的眼神。
周衍愣了一眼,眼中渐渐恢复了神彩。
“那,姐夫为什么要这么做?”
“济南城不好守。”王珍道:“首先,城内鱼龙混杂,各方的眼线都有。我们掌握济南时日尚短,做不到完全控制。其实,他若与殿下精诚一致,反贼与南京两边都会太过忌惮……这些等以后让舍弟亲自向殿下解释吧。我今日过来,主要还是担心殿下支撑不住。”
周衍挺直了身板,道:“撑得住。”
王珍轻叹一声,道:“还有一件事需要殿下知道,我们斗胆……请殿下放弃皇位……”
~~
次日,许灿开始出面宣扬延光帝是周衍与王笑共同弑杀一事。
江南大军并非是第一次这般指责,但周衍的亲生舅舅出面指证,依然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济南守军的士气大跌,城内百姓也渐渐心向南朝。
城池的防御变得消极起来。
让郑昭业颇为诧异的是,济南城虽然民心士气一落千丈,但也并未到他预想中的地步。
而且周衍的反应也让他有些吃惊。并不出面与叛军争论对错,只派人上城墙喊话,道是为避免延光帝的尸身因战火而损,请叛军放开道路,允许城内派出仪仗送延光帝到泰山安葬。
这一请求乍听之下有些荒唐,但郑昭业思索之后,却发现这是一招狠棋。
若真让城内派出送殡仪仗,自己这边若是敢动他们,怕是要被周衍扣上一个不忠不孝的罪名。若不动他们,谁又知道这背后藏着什么诡计。
思来想去,郑昭业直截了当便拒绝了这一提议。
经此一事,许灿出面指责周衍弑父造成的那种震撼也大打折扣。
在百姓眼里,这件事的光环也消减了不少,就好比是谁家里老头死掉了,一对叔侄为了争家产互相指责,侄子说是叔叔杀的,但叔叔说想葬了老头再接着吵,侄子又不让。到底是谁更孝顺些也不太好说。
郑昭业连出两招都未达到预想中的效果,只能继续督促攻势,另一方面也防备着东面王笑的兵马偷袭。
然后接连三日,东面毫无动静,王笑似乎是完全放弃了济南。
但就在郑昭业认为济南要撑不住之际,开始不停有快马飞奔而来。
“报!沂南……沂南的粮道被截断了……”
“报!船……好多船……在东海靠岸了!”
“报!淮安急信,请总兵速回师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