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三人沉默不语,吕侯苦笑了两声:“三位王爷突然造访,为的不就是此事吗?”
楚然神色淡漠地看着他:“听说皇上召侯爷入宫了,为的可是母后的事?”
吕侯看着这位年纪不大、却经历了数不尽的生死劫难的外孙,心中虽然痛心,面上却甚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是。”
见他如此坦诚却又欲言又止,楚天着急地说:“侯爷能否将谈话内容告知?可是母后的死有什么隐情?”
吕侯叹了口气说:“无论其中有什么隐情,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又何必追根究底、置自己与危险之中?”
“我们兄弟三人何曾远离过危险?”楚越对他的刻意隐瞒很是不满:“母后的事我们永远都不会放手,侯爷若是知道些什么,还请说出来的好。”
楚越和楚天不一样,楚天对亲情尚有一些眷恋和期待,所以逢年过节会给吕侯府送上礼物,对吕侯也颇有礼貌;但楚越眼里只有他们三兄弟是亲人,别的人,哪怕是他们的父皇他也是嗤之以鼻的,更别说对吕侯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吕侯虽退出朝堂多年,但对楚越的狠厉无情的名声也是听说过的,看着他,心中不由得怅然:他的容貌与先皇后最是相像,先皇后性情温柔,从不会露出这般狠厉之色,他原本该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却……
楚越见他看着自己,苍老的目光中满是悔恨,不屑地冷哼一声:“本王不需要侯爷的怜悯。”
“阿越,”楚然适时打断了他,对吕侯说:“还请侯爷如实相告。”
吕侯长叹了一口气,恢复了之前平静的神色,缓缓道:“那日在宫里,皇上问了老夫先皇后的身份。”
身份?他们三人不由得坐直了身体,莫非母后不是侯府嫡女?
吕侯依次看了他们一眼,眼神中甚是坚定,说:“先皇后吕慧是侯府嫡女无疑。这是老夫当日给皇上的答案,今日也同样回答你们。”
楚然沉眸:“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会突然问侯爷这个问题?”
吕侯无奈地摇了摇头:“许是太子从龙岳山庄带出来的那副画,让皇上误以为先皇后与龙岳山庄有关吧。”
他说得在理,但楚然总觉得哪里不对,至少那画上的幻术确实是龙岳山庄独有的,于是问到:“据我所知,那画上的幻术在龙岳山庄也只有修为上乘的人才会,侯爷可知为何母后的自画像中会有那样的幻术?”
吕侯摇摇头:“吕府世代文臣,从未有人习武,画中之术老夫也无从知晓。”
见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东西,楚然也不愿在吕侯府多留,便起身告辞,吕侯亲自送他们出去,府中的丫鬟小厮见到他们都恭敬地垂目。
楚然突然问到:“母后画艺超群,想必是从小便有名师教导,不知母后师从何人?如今可还在府中?”
吕侯顿了顿脚,浅笑着摇摇头:“不过是跟着族学中的画师学过几年罢了。”
楚天诧异:“如此说来倒是母后颇有天分了。”
楚然看了看吕侯,继续说:“府中可还保存着母后出阁之前的画作?能否借我们一观?”
“这……”吕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如今府中只留有先皇后入宫后为老夫和夫人画的画像,其余的……先皇后薨逝后,夫人极为痛心,便将她闺中最喜欢的东西都烧给了她,其中便包含了那些闺中所作的画。”
“所有都烧了?”楚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吕侯苦笑着点点头:“夫人爱女如命,若非老夫拼命拦着,夫人怕是连先皇后住过的闺楼都要烧给她。”
如此疯狂,楚天虽觉得难以置信,但却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吕侯夫人自从母后去世后便一直闭府不出,终日与青灯古佛作伴,如今也有近二十年了……
他们三人上了马车,楚越一向心思缜密,问到:“三哥想要母后出阁之前的画作,莫非是在试探吕侯?”
“嗯?”楚天不解:“试探什么?”
楚然沉了沉眸,缓缓道:“吕侯的话虽然挑不出毛病,但我总感觉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楚天忙问。
楚然看了看他,皱了皱眉说:“身为父亲,吕侯对母后不以闺名相称,反而一直称母后为先皇后。”
楚越默了默,说:“他无颜以咱们的外祖父相称,又有何颜面称母后闺名?”
吕侯目送他们的车驾离去,苍老的身影在寒风中显得十分萧索,一旁的小厮见侯爷在门口站立出神,忙上前道:“侯爷,马车走远了,外头风大,您先回屋吧。”
吕侯回过神来顿了顿:“府中多年不曾来客,竟有些不习惯了。”然后对小厮说:“还是闭门谢客吧。”
小厮恭敬地垂首:“是。”
吕侯转身往府中走去,身后的大门缓缓关上,那些随侯府尘封多年的秘密眼看就要浮出水面,也不知如今再次闭府,还能守护那些秘密到几时……
吕侯往后院走去,园中的小路尚有些积雪,微滑,随从见侯爷步履有些蹒跚,便想上前搀扶,吕侯摆了摆手:“无妨。三十年前,慧儿初次回府也是恰逢初雪……”
随侍的老管家叹了口气点点头:“是啊,小姐从小身子弱,出生不久便送往江南调养,却不想那年冬天回来身体大好不说,还在这院子里与清雪小姐各领一帮丫鬟打雪仗呢!”
吕侯脚步顿了顿,看着远处的空地有几个小丫鬟在堆雪人,恍惚间像是看见了两个年轻女孩在雪地里嬉戏打闹,整个侯府都是她们的欢声笑语……
老管家见侯爷原地出神,竟是眼眶都变得红了,连忙轻声唤到:“侯爷?侯爷,再不回去,夫人该着急了。”
吕侯回过神来,无力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缓缓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