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雨阁大门紧闭,院落中摆了一地的酒坛,系在坛口的红绳如血一般红艳,在橙黄的灯火下,却显得无比柔美。
酒是桃花酿制,度数不高,温和甘甜,即便是二三十坛酒下肚,怕也只是撑得慌,不见得能醉人。
酒盏摆在桌上,黎侑望着盏中晶盈的酒水,迟迟没有动作。
他自然知道自己醉不了,也生怕自己在醉酒后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徘徊犹豫时,有天兵来敲门。
“天尊,太子命我来送酒。”
黎侑愣了下,豁然笑了,缓缓起身去取酒。
他问天兵:“太子在何处?”
“练兵场。”
黎侑点头,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道:“可有看见战神?”
“我领命后,战神恰巧刚到练兵场。”
“好,辛苦了。”黎侑笑着,温文尔雅,“请替我转告太子殿下,他千年前丢掉的,一直在找的那个卷宗,我已命人送到了他的书房中。”
“是。”天兵余光瞥见院中之景,疑惑却不敢多问。
准备告退时,黎侑忽然又说:“阁中禁制已解,还劳烦你走前再布下一道。”
天兵抱拳:“是。”
于是,当黎侑抱着黝黑的酒罐坐会桌案前时,听雨阁上方被一道结界笼住。
禁制将酒香封锁,也将他笼罩在了这一座小小的阁楼中。
酒盏中原本晶盈的桃花酒被黎侑一口饮尽,他提起那黝黑的酒坛,飞到了阁楼顶上,靠着一根凸起的木桩坐着。
斟满了一杯凡界的劣酒,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
白桃到听雨阁的时候,见阁外多了道禁制,破有些疑惑,动了动手指,十分轻易地就将禁制解除了。
禁制解开的同时,一阵浓郁熏人的酒香扑鼻而来。
白桃蹙眉,一把推开门,瞧见了院中的场景:黎侑靠着阁顶上的柱子,周身好似萦绕着凄白的月光光晕,洁白修长的手指在酒盏边缘绕着圈。
他满头银丝,一身银白,仰头望着天上,凄凉的眸子似乎穿透了云层,凝视着乌云后藏着的那轮明月。
平日里一丝不苟的衣衫此时凌乱不堪,身上罩着的外衫已经敞开来,乱发落在肩头、夹在衣衫中。
白桃连忙合上门,挥手重新布下一道禁制。
黎侑如此模样,任凭谁瞧见了,都要在背后说上几句的。
何况,她也舍不得让别人看见。
白桃缓缓走近,仰着头问:“师父,我们约好一同赏月,你为何没等我来,自己便先取了酒,上了房顶?”
黎侑坐得很高,似乎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却听得到下方的动静,缓缓垂下眸子,望向塔下的白桃。
他没有说话,手里拿着酒盏,手臂松垮垮地搭在膝上,半晌,露出一抹笑来。
似夜里诧然绽放的昙花,惊艳了夜色,黯淡了世间的一切,却只是短暂的一瞬间,转瞬即逝。
白桃心头一悸,绕过满院子的酒罐,顺着楼梯攀登而上。
待她攀到阁顶时,黎侑手里的酒盏已经空了,被搁置在了一旁的屋檐上。
他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头顶的夜空,光秃秃的脚丫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听到动静,黎侑循声望去,见到同是一身白衣的白桃,眸子里满是惊喜。
“阿桃,你来了。”他摇晃地站起身,赤着足向她蹒跚而来。
白桃见她走得左摇右晃,连忙上前扶住他,有些惊讶:“师父醉了?”
可桃花酒不能醉人,恐怕是她想多了。
黎侑趁机将手环上她的脖颈,整个人挂在她身上,用头顶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哼哼地笑着。
饶是白桃力气再大,托着黎侑这么重的身子,也很难在瓦砾遍布的阁顶站稳脚,一屁股坐到了瓦砾上,推搡着黎侑:“师父,快起来!”
身下的男人很听话地止住了动作。
白桃连忙将他的脑袋从自己脸上推开,捧着他的脸,认真地打量着他,问道:“师父,你醉了?”
黎侑坚定道:“我没醉。”
白桃不敢信他醉了,因为黎侑从未醉过,何况桃花酒是清酒,再多都不会醉。
白桃指指他手上的酒盏,问:“这是什么?”
黎侑道:“酒盏。”
白桃问:“这是哪里?”
黎侑答:“天宫,听雨阁。”
白桃指指自己:“我是谁?”
黎侑灿然一笑:“我的......我的......”
黎侑连说了好几声我的,白桃以为再无下文,他的头顶忽然显出两只毛茸茸的狐耳,轻声道:“娘、子!”
声音很轻,但白桃听得很清楚,双颊霎时变得通红。
黎侑嘿嘿一笑,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伸手抱住白桃的腰,一把将她举起来,抱着她在屋顶转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