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居正这一番掷地有声的陈词,让李太后沉默了好久好久。
她似乎又看到了心中那个阔别已久的张居正:只要谈及政治,就像有万道佛光笼罩全身,永远激情四射。
冯保和潘季驯知道此时沉默是金,有张居正一人足够,只管倾听。
沉吟半晌之后。
李太后才幽幽然地问道:“我这个做娘的,当然知道钧儿与镠儿哪方面更擅胜场,可张先生想过后果没有?”
“想过,不知想过多少遍。”张居正回道,“可罪臣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又一遍又一遍地问潞王爷,皇上有回心转意的意向吗?潞王爷说没有。罪臣的心很疼,如今冯公公与潘老也都在,以他们的能力应该坐在这里吗?”
李太后无言以对。
冯保服侍她将近二十年,是什么人她太清楚了。虽然冯保身上有污点,也有背着她胆大妄为的时候,但总体而言是一位极其出色的管家,无论是私——作为皇室的管家,还是公——作为整个大明王朝的管家。
而潘季驯更是无人敢也无人有资格指责,曾多次担任总理河道都御使,是大明迄今为止治河诸臣在官最长者,还发明了“束水冲沙法”,在治河方面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张居正还称赞他治水的功劳不在禹之下。
就这样两个人被自己儿子赶出了北京城,理由是什么呢?
只是因为与张居正过于亲近。
她代替儿子秉持国政十年,岂能不知这与用人之道完全相违背?
也就现在,放在以前,她要将儿子拉到奉先殿面对列祖列宗忏悔思过。
见李太后沉吟不语,张居正道:“请恕罪臣这样质问娘娘!罪臣自以为现在心态较之以前平和多了,但只要一谈及国事,尤其当前的局势,罪臣仍有一腔热血,根本平静不下来。”
“张先生问得并没有错。”李太后终于忧虑地开口了。
“请恕罪臣无礼!”
“可张先生让我怎么办?我以为你真的去世了,冯公公又被钧儿驱逐出紫禁城,我终究是个女人,还能依靠谁?况且钧儿长大了,也由不得我做主。”
张居正忙道:“请娘娘恕罪,罪臣并没有怪罪娘娘的意思!”
李太后喃喃地道:“看着钧儿清算张先生,又抄张先生的家,我也是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日夜沉浸于诵经念佛,希望能抚平我凌乱的心。我知道我没有尽到太后的责任,甚至没有尽到做娘的责任。可我的心,又有几人能懂呢?”
“娘娘的心潞王爷懂。娘娘的为难之处潞王爷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才会冒险进京看望娘娘。”
“张先生,这些我知道,可镠儿是我的心头肉,钧儿也一样是啊!我该偏袒谁支持谁呢?”
李太后一副痛苦的神情。每当说起此情都这样痛苦。
在朱翊镠的面前是,在赵灵素的面前是,在永宁公主与驸马面前是,如今依然是,从未改变。
试问母亲对儿子的感情又岂会变?
张居正如是般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