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纱幔帐,软塌暄枕。有生以来,从没住过如此大而又如此豪华的房子。
那天晚上喜鹊姑娘感觉自己住在天宫。
她当然不知道,现在郡主府客房都住满了人,府里小管家唐翠征求主子意见,把她安排在了小西楼二楼苏御的睡榻之上,姑娘独享二楼。
昨夜还有小太监来找她,带着她去到西厢房洗了个热水澡。
来到西厢水房时,见到又高又大的丫鬟史瑶,二人颇有眼缘,一见如故。史瑶还送给她一小包澡豆粉,姑娘把自己洗了个干干净净,都有些不想再穿原来的衣服了,生怕弄脏干净的身子。
夜里郡主府很安静,这里的佣人特别多,有耄耋老奴,青壮武打,每个门口都站着丫鬟。直到深夜,丫鬟们才退下。而青衣武打依然站在望楼上,时辰换班。
那个年纪很大的老太监,可能是睡眠不好,经常半夜一个人,背着手在院子里转圈。
喜鹊姑娘趴在窗户边上看了好一会儿,感觉眼睛发沉,才一轱辘回到榻上睡觉。第二天早早起床,见到郡主府张灯结彩,原来是郡马爷要纳妾。
后来她才知道,郡马爷的妾本来是一名试婚丫头,只是按照《大梁律》送给她一个妾室名分。这都过去好几个月了,才补办纳妾礼,看来郡主府对这个妾室很不重视。
别人家纳妾都是傍晚或晚上,长安郡主府为什么是在早晨,姑娘有些搞不大懂,不过姑娘还是饶有兴致地去看了看。
她先见到一群人冲去后门,于是她也凑了过去,见一顶小红轿被抬来,那轿夫故意使劲颠轿子,也不知这是出于什么风俗,总之把那娇滴滴的小妾颠得七荤八素。
小妾在后门下了轿,被一群丫鬟叽叽喳喳请了进来,看样子她们都很熟悉。
喜鹊仔细看了看这小妾,好一个漂亮的姑娘,瘦瘦长长的,有一双狐眼,水汪汪的,那小脸蛋儿感觉一捏就能出水来。再揉一揉自己的脸,显然粗糙了许多。
后来她站在霄凤阁门口,看着一楼大厅里举办纳妾礼,郡主捧着大肚子坐在正位。郡主高鼻阔目,目光深炯,眼神锋利,神态之威严让人观之一振。姑娘心中默默念叨,原来郡主这般有气派,果然是在大街上见不到的。
礼节很是简短,那小妾端着茶盘,跪行到郡主面前,郡主只是例行公事的两指捏着茶杯,在嘴边碰了一下,便算完事。即便如此敷衍,那小妾还是喜极而泣,趴地上扣头。
然后才是给郡马爷敬茶,最后那小妾还要给一名身穿大花袍的漂亮姑娘跪行敬茶,据说那是郡主的义女。姑娘眨眨眼,觉得义女的年纪与郡主应该差不许多。
端详义女一番,喜鹊姑娘默默点头,虽然义女照比郡主少了些威严,但这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安详恬静,看起来像个玉面菩萨。
简短的纳妾礼结束,那小妾竟然就走了……
“咦?她为何走了?”喜鹊问身边大胖丫鬟。
史瑶闷闷道:“妾又不是主子,还要去东大仓干活儿的。”
“哦……”
纳妾礼前前后后没超过两刻钟,除了喜鹊姑娘,没有外人来观礼。喜鹊还站在门口发楞,苏御招呼她上楼,说郡主要见见她。
本来昨天晚上就要见,后来听王珣说,那姑娘埋汰,先洗一洗才能来见郡主。结果一折腾天就大黑了,郡主已经睡下。
今个一早,喜鹊穿的是昨天晚上在孙裁缝那里买的成衣。红色襦裙、青黑红绣半臂,内衬小碎花棉长袖衫,腰扎蝴蝶结。听说郡主要见,少女有些紧张,可她并不畏缩,爽快地跟着苏御上楼。
见到郡主,她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郡主不与乡民计较礼节,只是有些慵懒地单手支着塌坐在那里,傲慢仰头望向姑娘。
在姑娘眼中,金枝玉叶的郡主长得很白,白到发光,黄金配饰戴在她的身上感觉不是增光添彩,而是借了她的光。
郡主只是端详喜鹊两眼,没与姑娘说话,而是对苏御说:“我让王珣送她去万花楼,你就不必去了。”
……
老黄说,少爷现在不是一般人了,应该注意安全。苏御很是认同,故意破坏自己的行程,上午没去景行坊,而是跑去北市转了一圈。
见到沁儿带着一群孩子坐在红黑寺门口,摆地摊,卖木偶。其中一个身患小儿麻痹症的三岁男童,被她抱在怀里。男童手里掐着一串糖葫芦,一忽儿咬一口,一忽儿举起来比比划划。
男童上肢没问题,但下肢扭曲得厉害。这样的孩子雁师姐也肯收留,可见其冷酷的外表下藏着怎样一颗心。说雁师姐很功利,培养孩子为己所用,这话显然是不对的。
沁儿还是披头散发的,一头天生的羊毛卷,乱蓬蓬的,大大的眼睛有些失神,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而她的摊位一如既往的冷清。这并不奇怪,每两天能卖出去一件,她都不觉得亏,因为她的成本几乎为零。
大冬天她带一群孩子出来,并非她的本意,而是孩子们愿意跟着她,都叫她沁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