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下陛下提出,他们却是没法反驳。
“原来一切租契不可轻易废立的解释权都在士绅这里,有了官府撑腰,那些屁民怎么敢反抗啊。”
朱慈烺赤果果的讥讽。
众人都是老脸一红。
他们不是乡间恶霸,而是读书人出身,甚至进士及第,最起码的士人脸面还是要维持的。
朱慈烺所言太打脸了,从这个角度说,平日冠冕堂皇的士绅其实就是恶霸一般凶狠贪婪。
“好了,今日未时初朕在皇家庶务书院有一堂课程,你等都来听听吧。”
朱慈烺说完清退了几个人。
返回文渊阁,吴甡还在愤愤不平。
“难道订立租契可以随意废弃逃离,官府难道不给做主,如此一来,岂不是天下大乱。”
“吴相,陛下言及的是签约双方一方无法改变,一方却是可以肆意更改,吴相以为呢。”
堵胤锡笑笑。
他也是士林一员,现下家里多了没有,一万多亩地还是有的。
因此他方才也保持了沉默。
但是他也认可陛下的说辞,内里他也认为士绅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虽然此次占据了一些道理,但是根基却是歪的。
吴甡愤愤的瞪了堵胤锡一眼,哼了一声返回自己的公事房去了。
...
未时初,皇家庶务书院最大的教室中,六个班,一百七十余名学生汇集一处,只因为是学院山长,当今陛下授课。
如果不是教室体量有限,本来该一个学年七百多学生一同听讲的。
朱慈烺站上了讲台。
如今他保持着每月来书院讲课一次,即使登基后也没有改变这个频率。
从这里走出的子弟就是他的嫡系,他必须宣讲自己的主张。
让更多人随着他的脚步前行,当然有些世家子弟可能不赞同他的主张,那就掉队离去。
朱慈烺环视众人,
“诸位学子当听闻了最近在东南沿海发生的佃户暴动之事,如今朝野因此议论纷纷,当然士林主流是批驳佃户忘恩负义,肆意破坏租约,”
一种学子聚精会神听着,边记着笔记。
头六七批的庶务学院学子都已经加入大明军政体系,其中更有刘钊等人登上了南洋处置使官署重要职位。
还有些众多人担任县尉等要职,甚至有几位杰出者出任县令要职。
有了这些榜样,他们当然晓得,学院可以直入大明官吏体例。
当然有个前提,要遵从当今陛下之意办差。
因此每番陛下前来书院授课,众人都是一一记录下来,回去细细研磨。
还有听不到的学子求恳他们分享笔记,所以他们都是听的一丝不苟,记录的格外详细,这可不是表面文章,干系自己以后的仕途。
‘契约不可废,这没错,否则我大明没了规矩章程,岂不是天下大乱,言之有理,’
朱慈烺首先承认了士绅的这个说辞,
‘然则佃户无能废立,士绅却是肆意逼迫佃户签署二十年长约,甚至肆意修改佃租,如果不签约驱赶出去成为流民,让其无奈下被迫签署租约,这时候谁在废立。’
朱慈烺目光炯炯的看向众人。
“陛下,租约订立应约束双方,否则哪有公平可言。”
几个学子道。
朱慈烺的讲堂上不禁学生发声,只要你言之有物。
一看这也是老生了。
朱慈烺颔首笑了,这个课堂气氛不错,也来自他的倡导,嗯,有了捧哏的,吴甡脸色难看。
“这个生员说的对极,士绅们不可一方要求佃户一丝不苟的遵从租约,却是自己一再违反租约,就在此时,广州府、苏州府等地的士绅利用官府出兵平息民乱的机会,将前两年降到五成的佃租提高到六成,谁不同意签署,立即被鞭打,驱赶,他们将失去这一季耕作的粮食,成为一无所有流浪的流民,试问这就是真正的契约吗。”
朱慈烺冷冷道。
“不是,”
“这是一些衣冠禽兽。”
“要狠狠教训他们。”
一些学子激愤道。
还有些学子沉默。
他们各怀心思,毕竟他们家中也是士绅一员。
‘对极,这等破坏租约的行径当要全力打击,因为这种暴行干系我大明安危,因为他破坏了平衡,何为平衡,古人曰阴阳调和是为天地之妙,先隋先唐士大夫提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何,也是平衡之妙,当初士大夫提出这个道理因为他们深知平衡之妙,失去平衡之道,就是天地变色,雷霆大作,当民众蜂拥而起,就是滔天巨浪,那些士大夫家族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因此轻徭薄赋,说白了也是为了维护士大夫自己的利益,如果天下倾覆,他们还剩下什么,但是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何这些士绅却是千百年来从来做不到呢,调查统计部给朕统合了一个数字,’
朱慈烺喝口水,找出一页纸,
“这是一个什么数字呢,租约三成半,大约我大明佃户能吃饱饭,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以不挨饿,超过了这个数字,也就说他们必须全家挨饿,佃租降到三成以下,佃户才有余力给家中子女买些布帛,缝制些衣物,做到衣不蔽体,而如今的佃租是多少,五成,而有些士绅利用这个机会上涨佃租到六成,他们要做什么,嗯,”
朱慈烺狠狠一拍桌案,
“他们在大大的破坏这个平衡,他们要让很多佃户衣不蔽体,在春夏之交饿死他们的一些子女,这些佃户为了让子女活命不得不变卖他们成为大户人家的家奴,让他们妻离子散,这是在逼迫他们铤而走险,难怪大明境内从不缺乏盗贼,甚至占山为王,他们这是在驱良为盗,他们是毁坏江山社稷的根基,前几年百万流贼肆虐,差点让外敌入侵,中原沦陷,这个教训还不惨重吗,”
朱慈烺洪亮的嗓音响彻教室中,学子们无论什么出身都仔细聆听着,甚至忘了记录,真是振聋发聩。
“先唐如何亡的,藩镇林立,先宋陷入困顿,神宗为何执意变法,都是这种危机再现,我朝为何引发百万流民,也是如此原因作祟,那些士绅大多数是读书人,他们不懂这个道理吗,呵呵,引经据典雄辩之时,各个夸夸其谈,什么孟子曰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但面对家中佃户时候,却是恨不得压榨出他们的骨髓来。”
朱慈烺痛恨之极,
“原因就是贪婪让他们短视,高高在上的权势让他们肆无忌惮,说白了没有任何约束让他们妄自尊大,在自己的地界上他们就是太上皇,可以肆意欺压佃户,而中原大地众多如此贪狼无良的士绅将无数庶民逼上梁山,才有了百万流民肆虐中原的情况,而中原大乱才结束数年,士绅就忘了他们被屠杀的凄惨,又开始肆意欺压庶民佃户,他们想做什么,难道还要再一次的中原之乱吗,”
朱慈烺愤怒的抨击这些贪婪的短视的败类。
吴甡听的脸面涨红。
朱慈烺的这些话让他站在士绅士林一旁所谓的大义荡然无存。
就如同被人甩了多少个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羞愧难当。
孙传庭、堵胤锡、陈新甲捻须听着,心中各有领会,到了此时他们算是真正明白陛下如此暴怒的原因,不得不承认,陛下所言犀利无比,直指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