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正在继续,载歌载舞的舞女也得了附和。
有儒生以箸击觥,以歌和之。
觥为酒杯,四圆足而加盖,形似饕餮,盖为首,身为腹,四肢为足。自殷商时起,觥就已流行。
这儒生以歌和之,唱的是《诗经·蓼萧》。
《诗》是禁书,始皇帝虽开终南学宫而召诸子之学,但未曾将《诗》,《书》从禁书中放出来。
白衡有些担忧这小儒生会不会被始皇帝唤来左右叉出去。
但事实似乎不如白衡所想。
“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既见君子,为龙为光。其德不爽,寿考不忘。”
始皇帝神色不为之所动,显然这小儒生的马屁是给拍到马腿上了。
《蓼萧》是诸侯朝见周天子而作的赞美周天子的诗,放在此处,也可以视作是赞美始皇帝,当然,也能被理解为讥讽之意。
宴会上并无多少规矩,诚如始皇帝所说那般,筵席之上,无有上下尊卑之分,但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
这小儒生不曾被叉出去,已算是得自始皇帝的宽容了,不然圆柱下那些披着重甲的秦卒早就上来,将他赶出此地。
众人只当他是喝醉了,身后的酒监也示意那捧着酒壶的侍女让她不必往杯中注酒了。
说起酒监,白衡也觉得奇葩。
筵席之上,另推一人为酒监,酒监的工作也极为简单,那就是负责监督,看你是否喝醉了,又或者是未醉贪杯,有时候,你杯中有酒未饮,还会强行要求你饮酒。
《宾之初筵》中就有酒监的记载。
“凡此饮酒,或醉或否。既立之监41,或佐之史。彼醉不臧,不醉反耻。式勿从谓,无俾大怠。匪言勿言,匪由勿语。由醉之言,俾出童羖。三爵不识,矧敢多又。”
这里说了酒监的责任,当然也说了喝酒当有度。
古语有云:君子之饮酒也,受一爵而色洒如也,二爵而言言斯,礼已三爵而油油,以退。
喝醉喝三杯,就该停住了。
白衡喝不了多少久,但也喝了三杯。
筵席到了高潮,始皇帝还亲自下场,玩了一手投壶,然后就在夜色之中,结束了筵席。
筵席虽然结束,但各家争论也不过是刚刚开始。
明日,还会有辩论就在此处延续。
第二天,子衿阁上辩论继续。
只不过主座上却是换了一个人。
胡亥打着哈气,身后跟着赵高。
今日,就是他们二人代始皇帝来主持这一场辩论。
辩论是为了挑选学宫中的博士。
第一天是因为始皇帝来了,所以行为有些变质,成了学术之争。
争的是学宫的正统。
只是始皇帝听了一天,也未曾有过动摇,第二天干脆没有来,而是派出了一位公子和他的老师来。
第二天辩论的题目是宇宙。
宇宙这个词泛指时间及空间。
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
这一句出自《尸子》,亦是一篇道家经典。
宇宙这个词说大很大,说小也很小,也值得人去讨论。
……
学宫的博士正从这些人中选取,而新入学宫的士子也开始入了学宫。
诸子之学要在之后才对外敞开。
因为并无博士指导。
人们只能通过对诸子之学之人的言行举止来推断出这些人想做的什么。
第二天的确没有第一天那么热闹非凡。
但也极为精彩。
因为学宫中有人,开始向外传授修行之法。
这就意味着,无论入不入得了学宫,都有资格修行炼气之术,成为炼气士。
这如何不让这些人心神震动。
一直以来,修行者多为道门子弟,就算是散修,其实也是得了道门传承,只不过不被道门认可罢了。
散修的修行之法,传承自一些外出历炼而因此死在外界的炼气士。
有凡人得了修行之法,于是也开始修行。
这就是散修最初的来历。
白衡看着眼前人头攒动的场景,看向身旁的其他炼气士。
“各引两百人。”
众人应允。
而后迅速地将这几千人划成了好几波。
白衡带着两百人离开了终南学宫。
白衡不说话,这些士子也格外的安静。
身后这批人,多是出身富贵的贵族,也学的礼,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只是渐渐离开了终南学宫,让他们有些困惑,最后走到农田附近之后,又皱起眉头,用只有彼此能听见的声音左右交流。
张良也在其中,他环顾四周。
他们从南门走,穿过灞桥,向北行走,整整走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到达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马平川的沃野,农田中皮肤黝黑的秦人正在进行春耕。
各家牵着一头黄牛,用木质的犁在开垦土地。
之所以用木质的犁,是因为铁器太贵了,而且秦国对于铁铜这些矿石严格管理,六国的刀兵甚至融成了十二尊铜人,白衡出入咸阳,时常能看见那些铜人。
天下大部分的铁器,被朝廷把持,少部分是贵族们偷偷开采,制成兵器,意图谋反。
侠客们的兵器,也多是出自那些贵族之手。
他们毕竟不是贵族。
土地和耕牛都是承祖辈萌荫得来的。
他们虽是得爵之人,但爵位也只能够他们在咸阳城中勉强度日。
又因为北方已经开战,往年的积粮大多被收缴充公。
他们的日子也变得有些艰难。
一些早已不曾种植的荒地也被重新开垦起来。
田地里的老农们看着这些贵族来到农田。
张良也是贵族,这地里大多的秧苗他只认得小麦,粟、菽,其他的就算认得,也叫不出来名字。
而后,他就看见白衡正与田里的老农商量着什么事。
引的这些老农频频看向他们。
张良有些困惑,而后就见这些老农停下手中的工作,从农田中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