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火熊熊,青烟袅袅。李修坐在一张矮凳上,轻摇着蒲扇,不时地抬头看看壶里的水汽。脸上一道黑来一道白,都是他不注意时蹭上来的炭灰。
这是静室一间小厨房,黛玉过来住时,烧些汤水以备不需。
此刻只有他一人,大小丫鬟都不许踏足进来,全都忙着抬水,黛玉不喝茶了,她要沐浴,李修只好坐在这里烧了一壶又一壶水。
咧嘴笑了自己一下,迎春传过来的话没错,自己确实顾小义而把局面弄复杂了。
依着圣上的想法,甄家有罪治罪,薛家有罪论罚,不仅打断了甄家伸向内宫的手,也警告了贾家在内宫的人,更是对太上的一次试探,朝政之事该是当今执掌才对。
贾、王两家也做好了弃掉薛家的准备,那位问话时发难的顺天府通判,就是贾政的门生,也是他顶掉了昌平县令的位子,姓傅名试字松梅。
当然这都是贾环偷偷过来告诉的李修,也让李修对贾政刮目相看,老实人骗起人来才是最狠的。不声不响的贾政,竟然在京城各小衙门之中,有一张自己的网,莫要小看这些六品、七品的小官不起眼,真要做些事的时候,还得是他们走一步先手。
又烧好了一大铜壶水,垫上厚布拎下炉子,倒进一个红漆的水桶中,喊了声抬水,拎着铜壶去水缸那里舀满一壶水,放在了炉子上。
没人进来。
李修双手使劲拎着木桶出了厨房,抬头冲楼上大喊起来:“水好了,快来抬呀。”
楼上叽叽咕咕隐隐传来笑声,就是没人理他。
苦笑一下,知道又是黛玉捉弄自己,只好自己给送上去。
到了二楼正房外,敲敲门,里面传来黛玉的声音:“水放在外面,人下去吧。”
“还要多少水啊?”
“不耐烦了?”
李修也不敢说是,低声哀求起来:“我知错了,放过我这一遭吧。真是不想薛蟠和甄英莲没个结果,况且...”
“况且薛家子替你跑了一趟河套,已经下了第一手棋子是不是?”
李修诶了一声,隔着门和黛玉一问一答:“先收羊毛,让河套诸部落慢慢转向养羊获利,减少他们牧马的数量;再收骟马,避开他们的警觉,舍小利让他们自废武功;不知不觉间,河套就少了战马和草场。通商过去尽收河套存粮,一旦战事起,要让河套部落无有七日之粮,大军开到时,一战可平河套。”
支呀一声,门自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进来说吧,外面终究要防有耳。”
拎着水推开了门,一阵幽香的味道扑鼻而来,李修多闻了几下,就被一双眼眸看的害臊起来。
黛玉没挽头发,三千青丝用一条绢帕绑在脑后,未施粉黛,脸上自有一片润泽,出水芙蓉一般,清清爽爽的站在了李修的面前。
见李修看自己看呆住了,黛玉一蹙眉:“我穿着大衣服等你拜见,你却迟迟不来,捂得一身是汗,才要换洗一下。你个登徒子可莫要想得歪了,小心我再发落你。”
李修连说不敢,老老实实坐在一旁说话:“世妹清新秀丽,确实不似人间颜色。愚兄多看几眼仙子,犯不了天条吧。”
黛玉白他一眼,找条手巾出来递给他:“先擦擦脸,让自己的颜色也好看些。看人不能总看颜色,以貌取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趁着李修擦脸的时候,端过茶壶倒了一杯水等着递给他,两只手不免触碰了一下,黛玉戏谑的一笑:“瞧瞧,这就不老实了么?要不要先收进房里一个,我替你养着。”
李修怎么肯信黛玉的这番言辞,反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背:“该打!我哪有那份闲心!奉召,我给北静王做个参赞,他们在铁网山练兵。”
黛玉缩回了手,虽然打着不疼,还是小小的踢了李修一脚:“你这是算是武官出身了么?”
“文替武职,先历练历练。毕竟回了敦煌后,一城的文武都是我管着。”
“不知个羞!你就这么相信当今肯放你回敦煌?”
李修勾勾手指,让黛玉离着他再近些,只有他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悄悄的告诉黛玉一件事:“你家那个奶哥哥得用吗?让他去趟敦煌给报个信,就说...”
鼻端闻着黛玉身上的香甜,心神一荡,抓了又抓才握住黛玉的柔荑,笑着看黛玉嗔怒的模样,口里改了说辞:“就说我要定亲,老家要把聘礼给你先送过来;到时他肯放着走,我们就光明正大的走;不肯放的话,用回乡祭祖的名义走。”
黛玉呸他一下,挣脱开了他的爪子,狠狠的踩他几脚出了口恶气,犹是不放心的问:“要是就不放我们走,如之奈何?”
“你先走,留下我孤身一人总有脱身的办法。怕就怕他要扣住你,那我说什么也走不得。”
李、林二人都不是愚忠的性子,更不是眼热功名利禄之辈,反而对当今和朝廷时时警惕。如李修这般的世家宗族子,往往要被留在京城为质。
未思进先思退,两个人沟通了心意后,就在谋划何时退往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