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的豆亮渐渐燃起。
林塚侯的内心也随之充满光亮。
呼呼呼……
吹响火折子的声音。
橘黄的豆光,刚刚升起,又骤然熄灭。
林塚侯汗毛倒立,一股凉意从头顶经过脊椎直透脚底。
他方才并没有吹火折子,这呼呼呼的声音,从何谈起。
火灭声停。
四周一片寂静。
昏暗不清的环境,未知的恐惧,再加上白日里受到的惊吓,再度爆发。
林塚侯哆哆嗦嗦的呼吸粗重,又不敢大声喘气,压抑的声音却在他耳中被无限放大。
林塚侯被自己的出气声吓到了。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点灯,黑暗的环境下,恐惧会无限延伸,视线难以企及的地方,尽是未知的恐惧,只有点亮光明,才能驱散黑暗。
林塚侯呼呼呼,再度吹亮火折。
他颤抖着双手,用左手狠狠稳住抖到筛糠的右手腕,哆哆嗦嗦把火折子伸向灯芯。
橘黄的光又幽幽亮起。
呼呼呼……
不属于林塚侯的声音再度响起,亮了一半的灯又熄灭了。
林塚侯好像被吓麻木了。
他铁青着脸,浑身汗津津的,近乎魔怔地吹亮火折子去点灯。
呼呼呼……
呼呼呼……
林塚侯点亮一次,那灯火又熄灭一次。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重复。
一声幽幽的声音慢吞吞响起,像是口齿不清,含着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点不着啊,我帮你点啊。”
林塚侯手中一空,火折子消失不见。
他眼前的油灯灯芯,火星溅射冒油。
橘黄的灯光亮了起来,噗呲一声,橘黄呼扯,变成幽蓝的灯火。
灯火亮了,屋内一片幽幽蓝。
林塚侯目瞪口呆的脸上,幽蓝一片,写满惊恐。
一张被烧得千疮百孔的纸人脸凑到林塚侯眼前,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烧了我们的身体,就拿你的身体偿还。”
幽蓝的班房内,越来越多的残缺纸人、纸马、纸车、纸房……涌现出来。
它们一层层,一圈圈裹住了林塚侯。
林塚侯脸、手、脚被缠得死死的。
口、鼻、眼、耳……但凡有空隙的地方,被一条条的残缺纸条钻了进去。
泥鳅一样,钻了进去,钻来钻去。
林塚侯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丝。
他发不出了。
在纸人说“烧了我们的身体,就拿你的身体偿还”的时候,就活生生被吓死了。
须臾。
纸人从林塚侯的身体里潮水般褪去。
林塚侯除了眼睛变成白瞳,外表看上去并没有异样。
除了。
紧绷的经络,瞪圆的眼,撑大的嘴,因抽筋变成鸡爪的手脚。
可见这死状,在生前遭受了何等恐怖的惊吓。
纸人退去。
化作一片片毫无生机的纸屑,随风飞舞。
隐入夜空。
隐入镇魂司各个角落。
就像这纸,单纯的就是纸,没有别的意思。
林塚侯专属班房内。
幽蓝的灯火忽闪忽闪,噗呲一声,灯芯炒豆般炸响,飞溅出一蓬又一蓬的油星。
蓝色火焰呼扯着诡异的笑脸,拉扯出扭曲的曲线,渐渐转成橘黄。
班房的环境像是从一个时空转换成另外一个时空。
变得充满暖意。
变得更加像阳间的地方。
除了。
如雕塑一般呆立,被吓成一具死尸的林塚侯。
纸人是妖吗?
不是。
所以照妖镜没有动静。
纸人有魂吗?
没有。
所以镇魂碑没有察觉。
班房的诡异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就连大舌头也不知道。
不是它察觉不了。
是此时此刻的它,不在魂井内。
它在阴间。
在黄泉。
在跟恪守棺下的阴烛本尊对话。
“时移世易,得大势者永生。”
“阴阳有序,万物轮回,这就是大势。”
两者隔着遥远的距离,在用神念交流。
“你我心知肚明,此大势非彼大势。”
“在我眼里,这就是大势。”
“冥顽不灵。”阴烛本尊正要怒斥,它的那缕分魂融了回来。
阴烛随即闭嘴,消化完分魂的所见所闻。
阴烛沉默了,额头的那根独须,毫无征兆,开始发麻发热。
它眼中不见悲喜,本该彻底苏醒的本体,又慢慢沉入了恪守棺下。
“容我再考虑考虑。”
阴烛的神念传来,并向黄泉一脉的阴兵鬼将,下达了按兵不动的命令。
黄泉之上,那口偌大的石棺广场。
一眼望不到头的充满煞气的阴兵鬼将,随之走进石棺。
黄泉路上,再度被修石棺的魂魄取代。
不过这一次,茫然前行的修石棺队伍中的魂不单单只有掘穴工。
还有更多从黄泉河中走出来的阴神。
……
大舌头也随之沉寂。
六道亦没有完全苏醒,只有六条大舌头能自由活动,维持轮回的运转。
他或者是祂。
要面对的敌人。
远不是阴艺六脉代表的阴间势力后面的种种。
有更加古老的存在盯着祂。
祂。
也在盯着更加古老的存在。
祂要做的。
就是守好轮回。
让这世间。
阴阳有序。
万物轮回,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