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塚侯惊得脚下一软,吓得魂飞天外。
他肥胖的身躯在杂役的搀扶下,颤颤巍巍打着蒜绊。
“快,去斩妖殿。”林塚侯脸色发白,满脸油腻腻的汗珠,刚走几步,又叫道:“不,不去斩妖殿,回镇魂司,回去,立刻,马上。”
林塚侯改了主意,心道不能去斩妖殿告之这里有妖鱼,否则被妖族盯上,引火上身,会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双腿发软,被杂役架着,连拖带拽。
几近两百斤的身躯,可苦了也肿了脸的杂役们。
一行人刚拐过雨前巷拐角,嗵地一声就被什么东西弹了回去。
林塚侯定睛一看,入眼先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小男孩,再次才是他身后微微皱眉的银发美少女。
他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完全没理解,自己这群人,奔跑中加上重量惯性,怎么会被一个小小个头的男孩给撞了回来。
林塚侯刚要说话,眼神又是一凝,咽着口水惊叫一声“鱼,鱼,快,快走。”
看着林塚侯和杂役连滚带爬绕过去逃离的背影。
小桑提起手中,用稻草穿着鱼鳃的鲫鱼看了看。
他一脸茫然地朝琉璃望去。
“那胖子逃得好像一条狗,他咋滴了,我这鱼有问题吗?”
琉璃也是一脸疑惑,抠着脑门嘶一声,不知道说什么。
“哎呀,提起这茬,我差点忘了,家里还有两条鱼呢。”琉璃一拍脑门,拉着小桑往家走,数落道:“没给鱼食,也不知饿死没有。”
小桑眼睛都瞟上天了,暗道:别人恨不得把阴鱼阳鱼当宝供着,就你还当鱼养,时不时还想着怎么做来吃好吃,真是暴殄天物。
林塚侯是不认识琉璃和小桑的。
也不知道他们是陈风小院的人。
更加不知道两人的逼格。
不知道也好。
至少不会被吓死。
不过,他的确有被吓到。
一个看上去小身板的男娃子竟然将几百斤的人反撞回去,还一脸好像被蚊子撞了的恬淡模样,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重要的是,林塚侯现在对鱼有点过敏。
见识过陈风小院墙头的阴烛、阳暝撕裂虚空的手段。
他脸上现在都还火辣辣的痛。
别说小桑手里的普通鲫鱼。
就算是想着鱼这个词。
林塚侯就有点风声鹤唳的意思。
他只想赶紧回到镇魂司。
只有镇魂司才能给他安全感。
林塚侯心急如焚,远远看见镇魂司大门,浮肿的脸上渐渐松懈下来。
他总算找到安全感了。
林塚侯推开杂役,小跑起来。
刚刚进门,就察觉不对。
照妖镜和镇魂碑怎么给人一种垂头丧气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诡异,死物怎么会有垂头丧气的感觉?
“看什么看,死胖子。”
一张黑黢黢的脸,趾高气扬地浮现在大门上。
神丁斜眼打量着林塚侯,满眼嫌弃。
他努了努嘴,叫道:“小屁孩,老树杈,这是你们司里的人?看这脑满肥肠,一脸油光,脸上还带着鱼尾巴印子的胖子,就像个中饱私囊的家伙,怎么滴,你们两怎么守门的,什么人都往里收,赶紧的,麻溜的过来,我要跟你们两说道说道,这个识人认人的技巧,话说,这说来话就长了……”
稚童、树皮同时浮现,又满眼无奈,捏着鼻子去拉神丁。
“丁爷,咱们里面说。”
“是啊是啊,家丑不可外扬。”
“您歇会,歇会,不急不急,往后有的是时间。”
林塚侯呆若木鸡,看着神丁满脸不情愿地随着两位器灵大人隐入大门,脑子直接当机。
两位器灵在镇魂司,可谓是横着走的存在,何曾见过像今天这般受气包一样屈服的样子。
林塚侯觉得自己今天倒霉透了。
先是被鱼尾扇脸,又被小男孩撞翻,再到现在,自己看到了什么?
林塚侯的世界观都差点崩溃了。
他捂着脸上的鱼尾印,颤抖着小心肝朝大门施完礼,忙不迭是逃离此地。
太疯狂了,太吓人了,太胆战心惊了。
林塚侯被吓得,都成了惊弓之鸟。
但凡有点动静大的声响,都惊得他菊花一紧。
他双腿酸软,满脑子都是杂七杂八的想法,眼前都开始冒星点。
林塚侯深吸口气,暗示自己不要慌。
都到了镇魂司地盘了,慌什么,要镇定,自己可是堂堂镇魂司塚侯啊,被手下人看到颜面何存,不成体统。
林塚侯下意识挺直了背。
“大人,忙呢?近来可安好。”
听到问候,林塚侯下意识回头,顿时,瞳孔放大,口干舌燥的几近虚脱。
他噔噔噔连退数步,后背哐当一声撞在墙上,身体绷得笔直,手舞足蹈道:“你别过来,别过来,小院我不收了,再也不收了。”
林塚侯因为前几次的惊吓,这一次集中爆发,吓得嘴角发苦,神经质地跌跌撞撞乱吼乱叫跑向塚侯专属班房。
他哐哐哐关紧门窗,背靠在门内大口喘气,心脏砰砰砰,眼中尽是惊恐。
林塚侯看到死人复活了,就因为去收小院,死人来找自己晦气了。
刚到封尉府说明情况,出来不久的陈风四人,还沉浸在林塚侯惊慌失措的背影中。
“我脸上没什么吧,塚侯大人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陈风摸了摸脸颊,手指在眼前搓了搓,满是疑惑。
“或许是伤心过度吧,毕竟在他印象中,北斗科损失了三个优秀的丘臣。”曹广孝这话没有开玩笑的成分,他是真心实意觉得林塚侯一时难以接受陈风等人没死的事实。
“呵,看他样子,莫不是做了亏心事吧。”陈明廷经历潭州事,越发把人往阴暗面想了,大大咧咧的性子,改了不少。
欧举廉则是摇头分析道:“塚侯大人脸上鱼尾印,脑袋肿得跟猪头差不多,浑身汗津津脏兮兮的,神色慌张,眼神闪躲,瞳孔不聚焦,明明就是受了惊吓,我倒是好奇,咱镇魂司里有什么东西能吓住塚侯大人。”
“咱四个本该死了的人,又活过来了,算不算。”陈风开着玩笑,却是歪打正着。
如果单纯只是这样,林塚侯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怪就怪在从收小院开始,一路上三番四次,跟个惊弓之鸟一样,早就心惊胆战,再加上看到陈风,内心作祟,自然吓到半死。
这就叫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带着三番四次的惊吓余温,见到“鬼陈风”,抱着收小院的愧疚,还以为“鬼陈风”前来寻仇,林塚侯被吓到,再自然不过。
陈风四人各自散去,先在同僚之间走动,自不必说。
单说被吓得大小便都差点失禁的林塚侯。
他缓过劲来。
第一件事就是去往祭堂。
祭堂还没来得及打理。
陈风等人惟妙惟肖的纸人还稳稳当当地站在堂内。
林塚侯越看越不得劲。
后脖毛都竖了起来。
老是觉得脖间凉飕飕的,有什么东西在往那吹凉气。
也不知是愧疚心还是什么的在作祟。
林塚侯总觉得纸人陈风的眼睛,在任何角度看去,都在充满怨恨地盯着自己。
“烧了你,烧了你看你还怎么作祟。”林塚侯毛着胆子,不仅把纸人陈风搬到后院烧了,还把余下的纸扎也烧了个干净。
看着纸人、纸马、纸车、纸房……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林塚侯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人一松懈,就容易犯困。
虚脱之余,一股疲意袭上心头。
林塚侯烧完纸人,进了专属班房,紧紧锁上门窗,检查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倒上床榻,埋头就睡。
这一觉,直接睡到暮色降临,镇魂司落值。
“天怎么黑了。”
睡到朦朦胧胧的林塚侯揉着眼爬将起来,坐在床沿迷糊一阵,这才摸摸索索到桌边去拿火折子点油灯。
呼呼呼吹响火折子的声音。
林塚侯的脸上,随着火星子忽明胡亮的光影,显得极为疲惫。
呼呼呼。
呼呼呼……
林塚侯吹着吹着,兀地往后一顿,叫道:“谁?”
半天没动静。
林塚侯小心翼翼举起火折子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异常。
他内心有些慌乱,手忙脚乱将火折子伸向油灯的灯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