縻貹本要说“只恐大王记着旧恶”,但怕这样说不妥当,话到嘴边改成了镇戎军的将士们。
曹侒哈哈大笑道:“难道我曹侒和镇戎军兄弟在縻将军心中就是这般心胸狭窄之辈吗?”
“不,不敢。”
曹侒将手一挥,道:“不用再说了,只要王寅愿意反正,我曹侒不计前嫌,一同当做心腹兄弟看待。”
曹侒顿了顿:“就算是方腊愿来,我曹侒一样同等对待。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縻貹道:“越早越好。”
曹侒问道:“需要准备钱财吗?”
縻貹一听钱财,脸色猛得一下沉了下来,道:“难道大王将我们兄弟看作两只黑眼珠子只看黄白之物的宵小之徒吗?”
曹侒忙道:“你误会了,只是你去地方军营中见敌将,没有些黄白之物,如何疏通关节?疏不通关节不仅怕你见不到你师弟,弄不好还要丢了性命啊。”
縻貹听了这话,默然片刻,道:“越多越好。”
“好,来人!”
曹侒叫道:“给我取十万贯来。”
縻貹忙摆手道:“多了,多了。”
曹侒道:“不多,不多,穷家富路,你这次孤身犯险,多带些银钱在身,终究是有备无患。”
縻貹道了声谢后,愣了愣,问道:“大王,有句话末将不知该讲不讲。”
“咱们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大王就不怕末将一去不回吗?”縻貹小心翼翼的一字一字的慢慢道。
“怕,当然怕!”曹侒也小心翼翼的一字一字道:“怕就怕王寅翻脸无情..........”
縻貹道:“末将的意思是说......”
曹侒抢道:“本王明白你的意思,我信得过你,要是你真有一去不回的心思,那今天就不用来跟我说这些话了,自己独去便成了,再者,就算走不了,两军交锋之时,你临阵倒戈,那对我军的危害可就更大了。”
縻貹不再有疑问,当下拿了银子,独自离开了府衙,连夜整理行装往苏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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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西面,太湖湖畔,打了一场罕见的恶仗。
战事已经结束。冬季的暮色中,黑色衣甲的步兵骑兵已经退到主战场之外的北部山头,大纛旗上的“镇戎”字尚依稀可见。
主战场南面的山头上黑蒙蒙一片,士兵整肃的排列军旗下严阵以待,愤怒的望着北山头的镇戎军,随时准备再次冲杀。
北面山头的镇戎军,也重新聚集成步骑两阵,同样愤怒的望着南面山头的方腊军,同样准备随时冲杀。
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双方就这样死死对峙着,既没有任何一方撤退,也没有任何一方冲杀。主战场上的累累尸体和丢弃的战车辎重,也没有任何一方争夺。就象两只猛虎的凝视对峙,谁也不能先行脱离战场。
这是一次残酷的战争,没有胜负,两败俱伤。
病尉迟孙立骑着乌骓马,怒目等着对面的方腊军,左手一支长枪右手一竹节钢鞭,想要向着方腊军杀去。
解珍猛得一把拉住他的马缰,道:“哥哥,现在不能再战。”
孙立双眼一瞪:“为何?”
解珍道:“我军初到,疲惫不堪,而哥哥的军马刚刚打了江州之战,更是疲惫。”
孙立吼道:“那能因为疲惫就按兵不动呢?”
解珍道:“你想想,难道大王指望着咱们这一万多人马去解围苏州吗?我们的目的就是拖住方腊军马,使他们不能攻城既可,现在既然两军如此对峙,不是最好的情势吗?”
孙立斜眼看了一眼解珍:“你难道是大王肚子里的蛔虫吗?”
解珍笑道:“孙立哥哥,这个还用多想吗?你原有七千人,江州一战恐怕也损失了好几千吧,我有三千弟兄,咱们合起来也就一万出头,大王如果是想让咱们击败方腊六万军马,是哥哥你会这般下军令吗?”
孙立想了想,道:“那就信你一回!”
说罢,他将手中的长枪扬起,大吼道:“都给老子站住,不得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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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南门外方腊军军营内,正在营中秉烛夜读的王寅突然接到一个军兵的禀报,说抓道一个镇戎军细作,但这细作自称是王将军的故人,要面见将军,有机密事相告。
王寅今年三十出头,体格健壮,相貌威武,样貌不怒自威。
他心中暗想在两军厮杀的阵前能有什么故人?他正想着,只见两个军士押着一个汉子来到他的面前。
王寅抬首望去,大吃一惊,猛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把抱住那个汉子,激动的叫道:“师兄!”
不错,这人正是縻貹。
縻貹也一把抱住王寅,两人不禁落下泪来。
王寅道:“师兄,咱们兄弟一别数年,听闻你投了镇戎军,可是镇戎军曹侒,跟朝廷沆瀣一气,师兄跟着曹侒,终归是没有好下场的。
既然师兄来了小弟的军营之中,不知师兄可愿与小弟一同为圣公效力,为天下的百姓打出个清平世道来?”
縻貹本是来劝降王寅的,而是王寅却单刀直入,先来劝降縻貹。既然这样,那縻貹也不用藏着掖着了,于是道:
“师弟,我家大王十分敬爱你,不愿意让你死在两军厮杀的阵上,故而特地派为兄来奉请,你为何不弃暗投明,与我家大王以其共创一番大业呢?”
王寅听了这话,一双眼睛盯着縻貹,冷冷地道:“你是来让我卖主求荣的吗?”
縻貹看这王寅的面容,知道自己师弟心中动了杀心,他不疾不徐,冷静沉着的道:
“师弟,这天下形势你还看不清吗?王庆也算是一代枭雄,手提二十五万大军进攻金陵,可是结果怎么样呢?
而你家的主公方腊,如今也是日暮途穷,你觉得方腊仅凭如今他手中十几万人马能和我家大王抗衡吗?”
王寅断然道:“可是我家圣公对在下有知遇之恩,就算我家圣公兵败,我王寅死则死耳,绝不做背主求荣之徒。”
縻貹冷冷一笑,道:“你觉得你家的圣公对你有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