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数不清是第多少次了,公输鱼在被成玦戏弄之后,于要不要回头、要不要再信他、要不要丢下他之间矛盾犹豫徘徊纠结,而最终,她总是能找到一个让自己妥协的借口——看你这回又耍什么花样?
她驻足,转身,正赶上看到,成玦眼眸中最后一丝华光散去,彻底被黑暗吞噬,而那只朝向她、伸在半空中没有着落的手,也正在慢慢跌落……
“殿下!”公输鱼大惊,纵身飞扑过去,赶在那只手落下前的最后一刹,紧紧地将其抓住了。
“殿下?殿下……”她握着成玦冰凉的手,轻声唤着他,摇晃了几下,然,此刻的成玦,双目紧阖,已经没有了意识。
公输鱼不敢耽搁,赶紧将成玦抱起,放回到榻上,拉过锦衾给他盖上,想要为他保住最后的一点温度,再握其手探其脉,眉目不禁越皱越紧:脉搏沉顿,消糜无力,乃极度衰败之相!怎么会?!
——刚刚他不是说因为设好了局、算好了一切,方才没必要再去参加公审的吗?难道根本不是,而是因为身体原因才没能去?今日滕王府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他怎么会突然变成现在这样……不对,刚才我初进厢房时,见他的样子就极不对劲。若是好端端的,他为何会坐在地上?房里为何半个伺候的人也无?还有,我去扶他时,他一看见我便一把将我抱住,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在发抖,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奈何,不及我反应,就被他一番胡搅蛮缠气得我竟是忽略了这些细节。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必是不想让我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现在怎么办?我得救他……救他?如何救……回春丹!对,回春丹……
公输鱼赶紧翻衣襟、掏袖袋,在自己身上到处摸索,欲找在危急时刻能救性命的回春丹,瓶瓶罐罐、机巧零件倒是摸出了一大堆,就是没有回春丹,这才想起,回春丹在班九那里。回春丹是母亲给她保命之用,太过珍贵,之前班九嫌她乱给别人用,就没收了去,一直也没再还给她。
猫兄?猫兄!公输鱼箭步跨到窗前,正要招呼在檐上放哨的班九,忽然,一只手从上面伸下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不由分说,直接将她给提了上去。
屋檐上,惊魂未定的公输鱼见是班九那般粗鲁地将她给提了上来,便也顾不上抱怨了,急着就要讨回春丹。
不待她开口,班九一指头按在了她的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公输鱼皱着眉头瞪着眼睛朝班九示意的方向看去,就见廊下有人正朝着成玦的厢房这边走来。
一个脚步轻快,腰间别着三尺辘轳,一个步伐稳健,青袍宽大漫卷夜风。正是影较和陌鱼抚。
神医陌鱼抚的本事,公输鱼是知晓的,此刻对成玦来说,最需要的就是陌鱼抚,可是要比她这个手忙脚乱连回春丹都找不到的人有用多了。
遂,看着陌鱼抚进了成玦的厢房,公输鱼竟是生出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愫,似欣喜,似感激,似安慰,似委屈,似怨怼、似愤怒、似无奈、似悲伤……素来不擅处理情愫之事的她分不清也说不明,唯是如释重负一般,瘫坐于屋檐上,卸下了一身的慌乱无助,靠着班九的肩膀,疲累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她探究过成玦的身体状况,她知道成玦身患顽疾多年不愈,她不止一次听成玦说过寿数难长,她也不觉得像她与成玦这种刀尖舔血的负命者会贪恋生存,她更不相信有一天自己也会在意生死,可真的到了这一天,当她亲手在成玦的腕间摸到了死亡之相,她慌了。
她没想过,也不敢去想,若成玦真的死在了她面前,她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