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玦素来把柳下薇当作如姐如嫂的家人,此番意外袒露心中事关情感的秘密,自然是有意外、忐忑与震惊,但真的说出来以后,便全然又是另一番境界了,感觉,对家人承认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也没那么难,而且,竟还神奇地有一点小窃喜。
这份窃喜中,带着一点点期待,一点点骄傲,一点点想要炫耀的冲动,好似突然回到了小时候,做了一个什么小物件,宝贝得不得了,仔细地捧在手心里,急于想要得到长辈的认可与夸赞。
一时间,成玦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里,唯是不经意看到了柳下薇神情中的一丝沉郁,方才惊醒:这感觉来得实在是不合时宜。
知晓了成玦心中的情感秘密,柳下薇并没有马上发表意见,而是将目光从他那张映着粼粼水光的玉面上移开,看向缓缓流觞的河,似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中。
夜色下的水面起了淡淡雾气,罩住那碎玉裂帛般的闪闪潋滟,似有千丝流漫的菊香氤氲,轻轻浅浅地勾勒着无法言说的情愫。
成玦以为柳下薇是在担心他只顾个人情感而轻慢了眼下即将开启的旧案重审之事,便暂收了自己的小窃喜,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姐姐,你勿需胡思乱想,也不用这般担心,待开审之时,自有分晓。为太子哥哥平冤,是我这六年来活着的唯一意义,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凌于其上,我必不会儿戏待之。”
柳下薇抬眼看成玦,目色微润,难掩心疼,摇了摇头,说:“为成璋平冤之事,你心之坚尤在我上,眼下正值关键时刻,你自会布排周全,我何须为此忧虑。我只是在为你担心。自从公输鱼出现,你整个人发生了多大的变化,我全都看在眼里,又怎会不清楚你对公输鱼的心思?我身在折杏苑那等烟花之地,思想自然是不会因循守旧,也了解男风之事古来有之,但实实在在落于你身,我心实在难平。因了身体,因了复仇,生活与你而言已是极为不易,为何感情也要这般注定了不能与常人同?成璋生前视你如宝,可是,我却没能替他将你照顾好,我……”
“姐姐,”成玦紧紧握住了柳下薇因不安与自责而颤抖的手,故作轻松地笑说道,“姐姐说到哪里去了?这些年,我与桑嬷嬷疏离,影较、陌鱼先生和老师又都是粗线条的男子,唯是因了姐姐在身边,与我温着暖着,方才让我的一颗心没有彻底阴冷至冰封,没有因仇恨而扭曲至失了爱的能力。姐姐已经将我照顾得很好了。太子哥哥全都知晓,必是要感激你的。”
丹目含珠,盈盈不胜秋欺。西南风夹躁带湿缱绻而来,轻轻撩起柳下薇鬓边几丝乌发,似久违的爱人轻抚,以告慰被留于这世间茕茕辛苦的美丽孤魂。
“惟愿翻案之事能够顺利了结,你也可卸下重负,之后请陌鱼先生全力与你医治调理,令你此生无病无忧,尽享百年安乐。我也便算是能够与成璋有个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