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他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托在了公输鱼手里。是为一试。
一试过后,终未相负。
起风了。吹散了月前的云影,宅子被照得更亮了些。点点云影从暗灰色的地板上掠过,若绵绵凉凉的丝线,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与不堪其重的现今细细密密地缝合起来。花草飒飒中,庭木廊柱安静地矗立着,耐心地等待着……
“这宅子,建于前朝。用的乃是红椿木、南湖青石和白?漆料,皆是不易得之珍品。整座宅子门厅堂室的格局,还有飞檐挑角的错落之法,均可奉为经典,尤其是流云顶、飞瀑檐,晴雨各成一景,在当时被视作参照,掀起了帝都建筑界争相效仿的一阵风潮……”
不离的声音悠悠慢慢地响起,似一掬净水默默冲刷着布满了斑驳伤痕的岁月。前朝往事,絮絮道来。
公输鱼微微蹇眉,一时不明他说这些何意,不过,作为一名资深木匠,还是忍不住细看了看眼前的廊柱:确是红椿木。原木上乘,做工考究,成柱后又配以明暗双面雕,左右成景,实实珍品也。荒落成如今这副模样,真真是可惜了。祖宗留下的宝贝,后世人总是有办法糟蹋掉。唉!
这是来自一个木匠的惋叹。
惋叹过后,公输鱼转念又一想:今晚,不离从逃避到面对,经历了癫狂抗拒、痛定思痛,跨越了心中藩篱,确实不易,这一切之后,总是要沉淀出一个故事来倾吐心声的。只是,他的这个故事,竟是从久远的前朝讲起,想必,一定会很长、很长了。
于是,公输鱼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同时以眼神示意班九也坐:坐啊猫兄,有大座!站着听书,一定会听到腿麻的。
对于那满是尘土的地板,班九嫌弃地瞥了一眼:不坐。
嘁!不识好歹,等着猫腿发麻吧你!公输鱼翻了翻眼皮,不再管“不知好歹”的班九,而是将注意力重新投回到正在讲故事的不离身上。
就听到不离说——
“你说你手中有一条消息,是我想要的。可否告知,是何消息?”
哎?!
公输鱼被不离这一个毫无征兆的大转折给问了一个怔愣:走了一下神而已,一个起于前朝的故事就讲完了?我错过了什么?不对呀,明明就还没讲嘛。这人,不是准备要讲一个很长的故事吗?这“听众”都盘腿坐好了,如何只开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头,便不讲了?还突然冒出来此一问?这是……
她眸色一闪:“不离兄如此问,可是已经想通了?”
不离叹了口气,幽幽道:“我躲了六年,这宅子便等了我六年,也是时候该予它一个交代了。那件事,因我而起,终究还是要我站出来,了结它。”
闻此言,公输鱼喜上眉梢、盈盈而笑,忙叠手贺道:“不离兄终于战胜了心魔,走出了藩篱。在下为不离兄贺!”
不离没有接她的话,而是追问道:“你所说的消息,应是与此宅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