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那时为你打开了倚月庐之门出手相救,你便是以自己为饵,既除了二姨娘,又把我逼出了倚月庐,可谓一石二鸟;端的是好计呀!狠辣果绝,不愧是明扶亲手调教出来的,有她的风采!
我不中计、不开门、不出手,本以为你会知难而退,不想你却变本加厉;你怂恿凤修接纳凤举,还要昭告天下,大张旗鼓地为其举办及冠之礼;你真的只是单纯地因为歉疚而想要保全凤举吗?不!你是要给你自己制造一个机会;一个绝好的机会;
从城门楼,到折杏苑,再到攀桃雅苑,你早就一步步地将那三位皇子拉进了你的网中;你于此时抛出凤府冠礼这个机会,是算好了他们定会借此机,为试探你、招揽你、除掉你而来;
你明知有诈,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接了湘王近身侍卫的挑战;你明知有毒,也敢将那酒杯送于自己唇边;你明知危险,也敢于一个晚上让整个帝都再无人不知你公输鱼;
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你不敢?哼!”
楣夫人这一长串的厉声叱问,其中有虚有实、有唬有诈,之于公输鱼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本该是,要么惊惧心慌、全盘否认,要么急于辩解、力证清白;
然,公输鱼竟是泰然而坐、面不更色、毫无疏乱,对于所有指责,不管是她做过的还是没做过的,统统一笑而过,只是耐心地等待楣夫人“发泄”完,方才不紧不慢地深施一礼,笑意盈盈道:
“母亲常与鱼说,姑母是个心细如发的玲珑之人;果不其然,姑母虽然闭门于这倚月庐中,却是早已看透了天下;这整个帝都大大小小的人人事事,竟是没有分毫能够瞒过姑母耳目的。如能得姑母这等神力相助,侄儿所谋之大事必成也。”
楣夫人不由地一凛,心中暗虑:这孩子,对于已经发生过了的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更是不为自己辩白,只在意想要得到的‘耳目相助’与尚未完成的‘大事’;这份与年龄极不相符的镇定冷静、世故功利,真真是令人望之生寒。明扶,你好本事呀,这些年,你究竟是用了何样的手段,竟能将一个孩子给训练成了这般模样?!
凛而生怒,楣夫人疾词道:“你打算如何谋你的所谓大事?直接应了那晋王昨晚的招揽,以他为桥,步入朝堂?皇家诡谲,皇权倾轧,从来都是杀人不见血,那种恐怖,绝非你能想象。若无全方位的准备,若无各处的耳目相助,你这般贸然闯入,纵有九命,也不够枉死!你这分明就是在做给我看!你故意让自己陷入危险绝境,对我以死相逼!逼我将手中的耳目网予你!”
说至极怒,楣夫人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几案上!
那玉指纤细,却拍出了万钧之力。掌下的栎木几案,生生地炸开了几条细纹,瞬间向前,蜿蜒出着急、愤怒、凌乱的纹路。
公输鱼赶忙叠手躬身,一揖到地。直起脊背后,她面色平静,俊秀的眉眼中,透着清晰的坚定,含着隐隐的悲壮。
“请姑母息怒。侄儿想得姑母麾下的耳目网相助不假,但经过二姨娘之事,侄儿已试探得知姑母执意不肯出手相助,此番又怎会再度以死相逼?奈何侄儿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断没有再回头的道理。自侄儿从千里之外的家乡启程,便已向母亲立下誓言,以一腔热血,搅一城风云;即便没有姑母相帮,侄儿宁愿血洒这鬼蜮帝都,纵万死,也绝不愧对先祖,亦不辜负母亲。”
听着公输鱼一口一个“母亲”地说着,楣夫人那只拍在栎木几案上的玉掌,沿着裂缝逆向收拢,回握成拳,因聚了真气,微微泛红,止不住地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