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恨恼,皆难出口——
明扶,你就是个疯子!当年,你我都曾亲眼得见,那皇权遮天,千军万马瞬间便被踩踏成泥。那千里血流成河,那白骨堆积入云。一次还不够吗?
你明知道你所谋之事,连九死一生的机会都没有,为何还要再将这孩子送过来?难道这孩子就不是血肉之躯,能够扛得住那寒凉狠厉的铁骑兵刃?难道这孩子的骨头天生就比别人硬,不会被那阴诡计谋辗轧成灰?
明扶,你好狠的心肠……
楣夫人那原本明亮的眼眸中,炸起了丝丝的火焰。一些被苦苦压制的记忆,跨过时间,越过忘川,再次翻卷而来,携着漫长岁月里的殷红之血,如一个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救赎的梦魇。
太多的话,她想说,却不能说;太多的事,她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
——好!既然你终究还是把这孩子送过来了,那就让我这满园的机关来试一试,看看这孩子一身的骨头到底够不够硬!
楣夫人暗暗压了压不宁的心绪,用尽量平稳的语调说:“既然我的劝阻,你不肯听,非要平白舍了自己的性命、遂了明扶的心愿,那你便从我这倚月庐,自己走出去吧。”
——哎?让我自己走出去?这、这是何意呀?
公输鱼不解,抬头看楣夫人,就见楣夫人的眼睛瞟向了堂外。她忙也跟着转头看去,刚好看见了不知何时立于堂外廊下的清瘦婆子,像是得了什么密令似的,微微点头,脚不沾尘,幽浮一般地复又飘了去。
公输鱼回过头来,蹇眉,试探着问道:“姑母的意思是……”
楣夫人抬了一下嘴角,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情。
“昨晚,你在后园静湖的闻雨亭内与人比试之时,竟然能够打开我亭下的八巧转心机关,着实令我吃了一惊。由此可见,眀扶并未遵照当年我长兄的临终遗嘱;她到底还是在公输家重建了思过院;而你,就是从她的思过院里活着走出来的唯一一个人……”
公输鱼惶然一怔:重建?
原本她还以为,思过院那恐怖的存在,是母亲为了训练她而独创的,看来并不是。真是没料到,那思过院在公输家,竟是由来已久。
她突然很想知道,在她之前,曾进过思过院,又能活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有多少;他们都是些何样的人,有些何样的境遇,因何事进思过院;他们的任务是否都已完成,他们最终的结局又是如何……
公输鱼这边胡乱地思量着。
楣夫人那边的话还在继续。
“说到公输家的机关消息,明扶也只是嫁与我长兄之后方才开始研习。任她天资过人,也终是有些只有我知,连我长兄也不知的阵法,她亦不知。你虽然破得了她的思过院,却未必破得了我这倚月庐。你若是能够从我这倚月庐走出去,以后任你在帝都如何折腾,我都不会再行阻拦。你若是走不出,那便休要再行折腾,以后也别再回落凤洲,别再见明扶,就留在这凤府,我许你一世安稳。”
听到姑母的这一席话,公输鱼不由地内心苦笑:一世安稳?那些压在我身上的亡魂们一日不得安息,我又如何能够安稳?姑母的一番苦心,我终也只能是辜负了。看来,这倚月庐里的机关,今日是不得不见识一下了。
公输鱼侧身面向堂外,一目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