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宋婉清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白启中摸出了一瓶自己珍藏的好酒,打开后,给自己和许文东倒了一杯。
宋婉清给许文东碗里夹了一块肉,笑道:“今儿是初三,不是六斋日,多吃点肉。”
许文东没想到宋婉清还记得这茬呢,只能用笑容掩饰尴尬,然后低头吃肉。
白令仪见他出糗,噗嗤就是一乐。
她早就知道许文东信佛是信口胡诌,此时学着宋婉清的样子,给他碗里夹了一大块猪肘子,笑眯眯地说道:“对啊对啊,多吃点肉。”
“下次赶六斋日来,让你尝尝我妈做的素菜。”
宋婉清和白启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欣喜。
两个孩子的关系升温很快,这样他们就放心了。
“东子,来,喝一口。”白启中举杯,许文东放低杯口,和他碰了一下。
半斤白酒下肚,两个人都有些微醺。
白启中也许是因为最近压力太大,心事太多,往日里秒杀许文东的酒量,今日看来,醉意倒是比许文东还浓郁几分。
见气氛差不多了,许文东给白启中空了的酒杯倒满,轻声问道:“叔,听说您现在在县里搞破三铁运动,还顺利吗?”
白启中举起酒杯和许文东喝了一口,长出了一口酒气,叹道:“顺利个屁!”
“冷军年纪大了,自知没机会再进一步,凡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县里领导班子开会时,看似是支持我,实则早把准备做在了前边,出了事他就能一推二五六,片叶不沾身!”
能让白启中爆粗口,可见他确实是对内部的掣肘意见很大。
许文东夹了颗花生米,继续说道:“听说您还提出了三铁精神?铁面孔、铁心肠和铁手腕。”
白启中嗯了一声,看神色,颇为自己这三铁精神自得。
宋婉清见白令仪吃完了,悄没声地站起身,拉着她坐到了沙发上,把饭桌留给这翁婿俩。
“叔,以我和令仪的关系,早就把自己摆在您女婿的位置上了。”
听许文东这么说,白令仪羞恼地扯了扯宋婉清的胳膊,一脸你看他的样子。
宋婉清笑着拍了拍女儿的手,慈祥地看着坐在那里笑呵呵的许文东。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心,宋婉清总觉得许文东即使劝不回自己的丈夫,但出了事后保全他,总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接下来我说的话,如果您觉得有道理,破三铁咱们就停了。如果我说的不对,您就当我不懂事,可千万不能打我。”
白启中自己喝了口酒,点头说道:“你说,我听着。”
许文东刚要说话,白启中又沉声道:“无论有没有道理,我都不会停。”
许文东默然。
他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三铁要不要破?当然要破。依我看,不破不足以将企业拖出亏损的泥潭!”
“但是,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真正的改变从来都是春风化雨,而不是轰轰烈烈!”
白启中又喝了一杯闷酒。
许文东继续说:“企业的干部且不提他,大都是些脑满肠肥的家伙,一刀下去砍死十个,九个都不冤!更何况,一个厂子才几个干部?”
“但是工人呢?他们在企业里干了十几、几十年,早就习惯了这种以厂为家的生活,现在把他们赶出去,让他们怎么活?”
“我们要清楚地意识到,我们的社会保障制度还很不健全啊!”
白启中把酒杯往桌上一顿,沉声道:“够了!都是有手有脚的人,离了工厂就能饿死不成?做什么不能讨口饭吃?”
“没有改变不需要付出代价,变革的阵痛总要有人来承担。今天是他们,明天,也许就是我。”
这一刻,许文东对白启中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