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此獠先跪下再自刎,我们还得酌情考虑。不过呢,我们可以赴约,去看看此獠伏低做小的模样。”
“好!”杨嘉奔眼眸中冒出兴奋的色彩。
“奔弟,以防万一,周围要安排忠心手下。”
杨嘉宾低声提醒,他骨子里还是有些谨慎。
……
后宅里。
萧洁堵着红唇,央求道:“奴家也要去,看看恶獠谦卑谄媚的模样,让恶獠跪在奴家的脚下哀求。”
“你一个妇道人家去干甚?”杨执一语气略有不满。
“相公,奴家不嘛,”
萧洁嗲声嗲气的撒娇,鼓胀胀的胸脯挤进杨执一怀里。
杨执一见这小妇人妩媚中带着端庄,矜持里含着娇羞,有种说不出的艳媚感觉,不由得情兴勃发。
不知不觉间,杨执一便扯下了她的葱绿的胸围子,就要持枪入巷。
萧洁软绵绵的一双玉臂撑住他的胸膛,推托道:“天色尚未全黑,羞人答答的,怎生是好。”
杨执一喘息道:“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夫人请看。”
“嘤咛~”萧洁含羞掩面。
…
翌日,膳厅。
宽大的桌案,摆放着三十道菜肴。
张易之端起酒杯,郑重道:“敬你一杯。”
“呜……”陈长卿颤抖着双手,一饮而尽。
饮的不知道是酒,还是自己的泪水。
也许是最后一顿饭吧。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陈长卿仰天高歌完毕,神情陡然狰狞,怒声道:
“昔日荆轲刺秦,今日陈长卿舍生取义,出发!”
他迈着坚定的步伐朝门外走去。
外面寒风刺骨。
两辆马车急速行驶在街道。
离品茶馆越来越近,陈长卿一双腿都在打摆子。
他想说话,声音却像堵在嗓子眼里。
悔不该进城啊!
悔不该喝茶!
悔不该主动招呼……
终于到了。
茶馆三楼,十几个衣着华丽的人站在栏杆前,远眺着那两辆马车。
萧至忠轻笑道:“老夫带着族人厚颜无耻来凑热闹,诸位不介意吧。”
“说笑了。”杨执一摆摆手,莞尔道:“人多更热闹嘛。”
一个杨家族人尖声喊着:“此獠来了!”
依旧是俊美无俦的容貌,依旧是平静没有情绪的表情。
“恶人总是生一副好皮囊!”萧洁悄悄呸了一声。
车厢内还下来两个人,一个黑黝少年,另一个身着八卦道袍,手提着小巧便捷铜制的暖炉,整个人瑟瑟发抖。
“嘁!”萧锦嗤笑一声,不屑道:“听到咱们的名头,就已经吓尿了!”
“手抖脸惨白,真有够可笑的。”杨嘉奔摇头失笑。
这就是弘农杨氏散发的威严,还没见面,对方就是瑟瑟发抖。
哗!
“张巨蟒欺人太甚!”杨执一指着下面,冷声怒吼。
众人循声而望。
另一辆马车,八个护卫小心翼翼抬出——
一口棺材!
“此獠贼心不死!”萧至忠神色发寒。
“呵呵……”杨嘉宾却是轻蔑一笑,清声道:
“诸位别生气,当一个人不敢正面交锋,只能靠伎俩恶心他人的时候,那这个人该有多无能?”
对啊!
众人双眼一亮,立即反应过来。
懦夫!
有种正面交锋,被打得逃出神都城的废物!
以往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张巨蟒,如今只能靠着抬棺材恶心别人。
哈哈哈哈哈哈~
在场诸人心情顿时变得极度愉悦。
半刻钟左右。
“蹬!”
沉重的脚步声在楼梯响起。
张易之缓步进入内室。
“抬到窗前。”
他吩咐完护卫,目光扫视十几个人,淡淡的笑着:
“都来了啊。”
看着他自然从容的神情,杨嘉宾微微挑眉,笑容有些莫名,“特意邀请我们,不会就是送棺材吧?”
谁料。
张易之竟点了点头,介绍道:“蜀中楠木打造的棺材,比较适合你们。”
“仔细看看,上面绘着雪白的仙鹤,还有苍簇盛旺的青松。”
“棺材的两旁分别画着两条正在腾云驾雾的黄金龙,追逐戏弄着宝珠……”
“哼!”杨嘉宾截住他的话,冷声道:“所以呢?”
所有人表情难掩愤怒。
此獠凭什么这么镇定,他怎么还不跪下道歉?!
张易之轻描淡写的说:“所以,你们可以安心上黄泉路。”
嚯!
杨嘉奔感受到了一种高高在上的俯瞰和不以为意。
他怒发冲冠,戟指道:“某一定会亲手剁掉你,下次你绝对逃不了!”
张易之神情一片平静淡漠,他置若罔闻,目光转来转去。
似乎想记住在场每一个面孔。
萧洁挺起胸膛,她特喜欢这种以势碾压的感觉。
不仅是她,每个人都噙着笑容,跟张易之对视。
来吧,有种就报仇,别再浪费口舌。
说得越多,显得你越无能。
现在朝野谁还惧怕你呢?
张易之表情略带遗憾,喟然道:“很可惜以这种方式认识你们。”
说完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裴旻和八个护卫紧随其后。
杨嘉奔脸色无比难看,咬牙切齿道:“还这么狂,下次屠了张家满门。”
“咦!”
萧锦侧头,终于发现趴在窗口瑟瑟发抖的陈长卿。
他挥了挥手,怒斥道:“滚吧,你这种小蝼蚁,我等不屑动手。”
众人皆冷视着陈长卿。
一个臭道士而已,动他岂不是脏了门阀尊贵的手?
“诸位饶命,贫道这就逃。”陈长卿作揖赔笑。
骤然。
他动了。
一只脚踩在棺材上,用脚尖将棺材的机关踢开。
陈长卿深吸一口气。
道祖请保佑!
在诸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那道士将小暖炉倒置,暖炉内部一根管子顺出来,他直接扔进棺材里。
整个人像一阵疾风,从窗台纵跃。
空气中只剩一道模糊残影,这是快到极致的表现!
众人不由自主的讥笑——
呵呵,张巨蟒手底下都是跑男,逃跑的跑!
“噗呲!”
很轻微刺耳的声音。
但听在杨嘉宾耳朵里,像是非常恐怖的声势,仿佛千军万马在奔腾。
出于本能,他感觉全身气血翻涌,汗毛根根竖起,每个毛孔都在颤抖。
他似乎能看到自己生机在消散。
什么情况?
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啊。
刹那间。
“轰!”
轰隆隆一声巨响,就像雷劫爆发,九道雷霆聚在一起,带着滔天的怒火劈击下来。
所有人脑海里一片空白,只能发出绝望而又惊恐的惨叫。
在生命即将流逝的那一刻,他们能感受到身体被撕碎。
是被硬生生炸碎。
死了么?
真的死了。
一股数十丈的火焰冲天而起。
随着爆炸声,一切都消散。
门阀尊严,仇恨报复,全部堙灭在滚滚的浓烟中。
……
甘露殿,君臣依旧在讨论政务,以及人事任免。
“轰!”
一声滔天巨响传来。
群臣耳膜嗡嗡作响,他们相顾骇然。
又打雷了,盼望朝廷不要遭受天灾。
一些李唐旧臣隐隐抱着渴望的心态。如果是地震就好了,到时候皇帝必然下罪己诏。
“陛下,陛下……”
殿外一个内侍仓惶跑进来,趴在地上道:“天津桥方向好像走火了。”
走火?
武则天松了一口气,从御座上下来,在宫婢的搀扶下走出大殿。
抬头眺望,天津桥方向,的确有熊熊大火在燃烧。
“应该是被雷劈的,刚刚这么大响声,不过你去查清楚原因。”武则天吩咐身边的内侍。
“遵命!”内侍急急领命而去。
武则天回到大殿,继续讨论政务。
相比自然灾害,走火影响小很多,毕竟这是人为因素。
天下人不会怪罪到她头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
“陛下……陛下……”
那个内侍回来了,可他目光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惊骇和恐惧。
身躯都在瑟瑟发抖,仿佛亲眼见到了恐怖的鬼魂一般。
“什么情况?”武则天皱着凤眉,忧心忡忡。
内侍跪在地上,喃喃自语道:“全死了。”
“什么全死了?”李昭德怒斥着他。
内侍额头用力锤着地板,带着胆寒的哭腔道:
“左威卫大将军杨嘉奔,晋州刺史杨嘉宾,刑部侍郎杨执一、监察御史萧至忠……他们全死了,死无全尸,只剩一堆堆黑黝的骸骨……”
此刻。
满殿寂静。
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不……不可能。”
一个萧家臣子颤抖着声音,口中蹦出这几个字,随即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所有臣子都呆滞,眼睛用力瞪着,全都是震撼到极致的模样。
武则天指节泛白,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骇然。
观王房嫡脉最主要的三个人,她的母家亲戚,全都死了。
连尸体都没有留下。
怎么死的?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嗓音沙哑道:“摆驾!”
……
这道天崩地裂的大爆炸,几乎震动了半个神都城。
整个神都城,都被这恐怖动荡给惊吓住了。
这么大的爆炸声势,这不是天雷的惩罚,会是什么?
无数人赶往天津桥,天津桥大街小巷挤满了百姓。
原本的三层茶馆,已是满目疮痍,沦为废墟,萧杨两家的族人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
连尸体都没有。
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啊!
无数马车急速驶来,马车里一双双眼睛看向废墟外的男子。
他一袭白袍,目光悠悠。
俊美无俦的五官上,似有一层迷雾笼罩,神色平淡,对眼前的这一幕没有任何怜悯。
但往深处去看,那是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淡漠。
张巨蟒!
一定是他!
绝对是他!
权贵们脊骨发寒,血液都有些凝固。
此獠究竟掌握了什么杀人手段啊!
一辆华贵的马车,韦温善叹了一口气,“老夫没有料错。”
韦丽浑身颤抖,如果没有爹爹劝阻,她会不会是废墟下的其中一个?
张巨蟒太恐怖了!
就是一尊杀人于无形的魔神。
做梦梦到他,恐会害怕到失禁。
兰陵萧氏伤筋动骨,可弘农杨氏直接断了根基!
三个职位最高的官员,出自观王房、血脉最尊贵的三个人。
死了!
“铛!”
“铛!”
鼓声传来,一个内侍高声大喊:“恭迎御驾!”
天津桥人群让开一条宽敞的道路。
陪着仪驾的上官婉儿,她透过人群,看到了那一道身影。
无论举止还是气质,依旧透着一股超然物外之感。
这是她的男人,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太平公主双眸迷离,紧紧盯着远处的张易之,目光含着崇拜和仰慕。
真敢下手啊!
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保护好自己。
文武百官,每个人都在注视着张易之。
不需要猜测,凶手绝对是他。
空气中还弥漫着烧焦的气味,可那个男人就静静站在废墟前,似乎在缅怀这些敌人。
一动不动,如一尊冰雕。
仅仅看他一眼,群臣甚至浑身恐惧,从头皮到脚底,都散发着阵阵寒意。
一道惊雷。
三层楼变成废墟。
仇人死无全尸。
此獠究竟使用什么手段啊!!
“请子唯过来。”武则天低声道。
上官婉儿领命而去。
不多时,张易之近前。
“什么情况?”
武则天紧紧盯着他,似要将他彻底看穿。
张易之面无表情,淡声道:“回禀陛下,臣不知。”
静!
这一片区域,安静得宛若无人绝域。
群臣默然无语。
他不承认,谁又能怎样?
没有人知道杨嘉宾等人怎么死的。
一切都是谜团,还怎么指责张巨蟒是凶手?
武则天眯着凤眼,她眸子深处很罕见的闪过一丝恐惧。
那是一种超脱她所能掌控的恐惧!
召唤天雷,难道真有凌驾于人世间的神?
那她这个皇帝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