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夏锦汐,桃灼忍了许久,才堪堪忍住想要安慰的冲动。
犹豫片刻之后,他从怀中摸出一块锦帕朝着夏锦汐递了过去。
夏锦汐看着缓缓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哭声又大了几个分贝,却也没忘记去接那块帕子,却没舍得用那帕子擦眼泪,一直在手里紧紧攥着。
等到满腹的委屈发泄完,她用袖子抹着眼泪抬起了头。
“桃哥哥……你辞官的事,爹爹已经告诉我了。”夏锦汐闷着声音开口。
桃灼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听爹跟娘说了,你是为了让皇上对你们定远侯府彻底放心是吗?可是,你为何要跟爹爹说那些话?你明明知道我发过誓的,这辈子,除了你,我谁也不嫁!你为何还要劝说爹爹将我嫁给别人!”
说着说着,夏锦汐的眼泪又要溢出来。
“锦汐……”桃灼轻叹,“有些事,是大人之间的事情,你还不懂……再说,我曾经跟你姐姐……”
“我已经十五岁了!你们不要总将我当成小孩子了!”夏锦汐开口打断了桃灼的话,两行清泪再次顺着她通红的脸颊滚落下来。
“桃哥哥,爹爹说的那些事我都懂!爹爹身为太尉,这么些年一直保持着中立,你是怕我们两家结亲会影响到爹爹是吗?爹爹不在乎的,他和娘早就将你当做半个儿子了,就算我们两家不结亲,也早就拴在一起了!为何姐姐行,我就不行了!”
夏锦汐哭着拉住了桃灼的袖子,就像很久之前拉过无数次的一样。
“桃哥哥,姐姐已经过世三年多了!你已经亲手替她报了仇,也已经完成了在她坟前说的守身三年的誓言,姐姐她不会怪你的!”
“不只因为你姐姐!”桃灼沉声开口,他将自己的衣袖从夏锦汐手里抽了出来,眼中带上了疏离:“我只将你当成妹妹,你是夏大人的掌上明珠,自然值得更好的。”
“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好的!”夏锦汐使劲抹了一把眼泪对着桃灼开口,
“我不管你将我当什么!在我心里,你就是唯一的一个!别说你只是辞官了,哪怕你是一介布衣,哪怕你成为了阶下囚,哪怕你瞎了哑了瘸了聋了,我夏锦汐今生今世也非你不嫁!
你可以坚持不娶我,但是请你不要再劝爹爹让我嫁人了!若那人不是你,再好的人我也不会嫁!”
夏锦汐的声音沙哑,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看着夏锦汐眼底的倔强,桃灼眼神微闪,明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成了一声轻叹:“……锦汐,你这又是何苦……你这样,夏大人会担心的……”
“桃哥哥……你能让我抱抱你吗?”夏锦汐含着眼泪抬起头来,眼底的期待让人忍拒绝,“我答应了爹爹不再每日去纠缠你,他才让我出来的,下一次见你,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能让我抱抱你吗……”
桃灼微微低头,静静地看了夏锦汐许久,终于微微点了点头:“好。”。
“好”字落下,他对着夏锦汐缓缓张开了双臂。
听到那个“好”字,夏锦汐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她小心地朝着桃灼靠了过来,生怕桃灼会改变主意似的,猛地伸手环住了桃灼,然后将头埋在了桃灼胸前哭得肆无忌惮。
这个怀抱很暖很安心,勾起了她许久之前那些甜蜜的回忆。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她偷偷爬上树偷看姐姐和桃哥哥练武,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怀抱接住的她,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开始眷恋这个怀抱了吧。
姐姐在世的时候,她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将自己的心思藏得严严实实,时常在心里骂自己,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不敢有丝毫的逾矩,直到有一日,姐姐偶然看到她枕下那个绣得歪歪扭扭的荷包——那是她迄今为止唯一绣成的东西。
荷包被姐姐发现的一瞬间,她像只受惊的小鹿,紧张害怕到了极点,低着头一动不敢动地等着姐姐的破口大骂,可是姐姐却笑着将她揽入怀中,说桃哥哥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配得上所有女儿家的仰慕。
姐姐不仅没怪她,还亲自教她配线,指导她一针一线地将那个未绣完的“桃”字绣得整整齐齐。
从那以后,她便对着桃哥哥关上了自己的心门,她不是个坏姑娘,她不会让自己影响到姐姐和桃哥哥的幸福。
她原以为这辈子或许就只能做桃哥哥的妹妹了,可是没想到一场巨变之后,疼她爱她的姐姐却惨死了,她亲眼见到桃哥哥抱着姐姐的尸身嘶吼着,明明悲痛到了极点,明明流出的眼泪都浸湿了姐姐的衣裳,她却没有听到桃哥哥的一句哭声。
姐姐说得对,桃哥哥总是将所有的苦压在自己心里,总是会对着所有的人笑,可是他心里的苦,却很少有人知道。
她庆幸自己能成为极少人当中的那一个,她想替姐姐照顾桃哥哥,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在乎别人的嘲笑,她只想桃哥哥开心,只想桃哥哥不要总是为了别人而活,只想桃哥哥为了他自己好好过完这一生。
……
路边的糕点铺子里,桃夭夭透过门缝,疑惑地看着定远侯府的那辆马车,在原地不停地踱来踱去,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已经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小姐……小姐!”洛冰伸出手去将桃夭夭拉住了,她压低了声音开口:“您别走来走去的了,别人都看您呢。”
“洛冰,哥哥和锦汐他们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桃夭夭终于停住了脚步,眼睛却依旧不离对面街角的那辆马车。
“什么怎么回事啊?夏姑娘找大公子肯定是有事啊。”洛冰开口说道,“您还是去那边选些糕点吧。”
“有事就说事啊,怎么还哭上了?”桃夭夭皱眉说道,凭她对哥哥的了解,哥哥应该不会让锦汐哭的啊。
“哭了?”洛冰一愣,她狐疑地看了一眼桃夭夭,又走到桃夭夭的位置往外看了看,“您怎么知道夏姑娘哭了?”
“我听到了啊!”桃夭夭实话实说,“但是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就听不太清了!”
“这么远的距离您都听到了?”洛冰惊骇地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变态的听觉!
“听到了啊!”桃夭夭认真地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只要将注意力放在那辆马车上,排除杂念仔细去听,就能听到轻微的声音。”
她疑惑地看了洛冰一眼:“怎么?你听不到吗?”
洛冰慌忙摆手:“小姐您可太高看我了,我哪儿有那本事!您可一定得好好练功,千万不能辜负了夫人这几十年的功力!”
“我知道!”桃夭夭点点头,“走吧,去给哥哥买点心。”
洛冰应了一声,跟在桃夭夭身后去了柜台处,刚刚在柜台旁站定,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
“这位姑娘您好,请问是定远侯府桃姑娘吗?”
桃夭夭寻声转过身来,看到一名锦衣华服的妙龄女子淡笑着站在自己身后。
一头青丝简单挽了一个飞仙髻,几枚莹润的珍珠点缀其间,美目顾盼间带起一片流光溢彩,当真是发如墨染,眉眼如画。
看到那女子脸上和善的笑容,桃夭夭便也笑了笑:“没错,我就是,请问你是……”
“我姓傅,闺名紫苏。”那女子笑着开口,“方才在门外看到了定远侯府的马车,又见到姑娘如此光彩照人,所以我才冒昧问了一句。”
“原来是傅姑娘,久仰久仰!”桃夭夭听着这姓氏有些耳熟,便笑着对傅紫苏拱了拱手,拱到一半又发现不妥,便又将手收了回来,并未看到她身旁的洛冰已经微微变了变脸色。
傅紫苏被桃夭夭的小动作逗笑了,掩着嘴巴轻笑了一声:“桃姑娘也是过来买糕点的吗?这家铺子里的糕点味道很好的。”
“是啊!”桃夭夭点头,“哥哥没吃早饭,我给他买些糕点让他填填肚子……”
她的目光在傅紫苏身后转了一圈,疑惑地开口:“傅姑娘就自己一个人吗?”
“不是……”傅紫苏淡笑着低下头,眼底飞速地划过一丝娇羞:“我跟侍女一起过来的,刚刚下车的时候遇上了誉王殿下,便让侍女先回车上了。”
傅紫苏抬起纤纤玉手指了指一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誉王殿下在那边。”
“誉王?”桃夭夭皱眉,誉王不是二皇子蓝景钰吗?
听这个傅紫苏的语气,她跟蓝景钰似乎很熟的样子?
她疑惑地看了洛冰一眼,却见洛冰抛给自己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桃夭夭更疑惑了,在心里冥思苦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傅紫苏是谁了。
怪不得她听着这个“傅”姓有些熟悉,那不是当今皇后傅梓荷的姓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