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看庄篱一眼:“少夫人多吃点饭,您年纪小又瘦弱些,难免气血不好,进了东阳侯这样的人家,好好补起来,身体养好了,万事无忧。”
这种叮嘱已经超过大夫的分内了,像是怜惜一个孤苦无依可怜女子嫁入豪门。
春月忍不住看庄篱,心想,少夫人是不胖,但也不是瘦弱到吃不饱饭的地步吧?实际上少夫人挺能吃的。
庄篱笑着对章士林施礼道谢:“多谢章大夫怜惜。”
章士林轻咳一声不再多言离开了。
春月送了人回来,忍不住端详着庄篱,越端详越觉得章大夫怜惜的有道理,视线里的少夫人好像是跟先前不太一样,点点头:“少夫人病了这一次,瘦了很多。”
庄篱看她一眼,抿嘴一笑,说:“书中说,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春月嗔怪“少夫人非要逼着奴婢去苦读书吗?”
庄篱笑了:“不用不用,我都会读书了,不用你辛苦,我讲给你听,意思是说,风吹到不同的窍穴就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完全是各种窍穴自己的状态所导致的。”
她看春月,眼里笑意盈盈。
“面对同样的事,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反应,这反应不在他人,在自己,所以怜惜我的人看到我,就会觉的我瘦弱,不喜我的人看到我,就觉得我面目可憎。”
春月大概明白了,少夫人的意思是,章大夫是因为心里觉得少夫人孤苦可怜,然后才越看越觉得少夫人形容消瘦,就算少夫人本来没那么瘦弱,他也觉得瘦弱了。
春月不由笑说:“所以我喜欢少夫人,少夫人在我眼里就是可亲可近。”
庄篱点点头:“是啊,你觉得我好,是因为你人好。”
这又听起来怪怪的,春月抿嘴笑:“少夫人说什么呢,少夫人人好才让人喜欢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和人之间多数都是陌生人,见一面看一眼,哪里就能知道对方是好是坏呢?
当然,她本也不是在跟春月说这个,她是在说自己的异常之处。
不过这并不是能说清的事。
茶杯轻响,打断了庄篱的思绪,看春月将茶放在桌案上。
“少夫人别熬神想太多。”春月说,神情关切,“您又走神了?”
庄篱一笑:“不读书不写字,坐着很容易走神。”她看了眼外边,透过窗看到院子里摆着的菊花正绽放,“去折一支姨夫人送的菊花。”
春月欢喜:“少夫人要熏制干花了。”又问,“要花苞还是开的?”
庄篱说:“开好的就行。”
春月去选了一支剪下来,看着庄篱开始调香,便退了出去,少夫人不喜欢她们在身边。
春红大着胆子问过一句为什么,少夫人那次除了说自己喜欢一个人呆着外,又多说了一句“对你们好。”便不再多说。
是觉得她身份低婆母不喜,怕她们也被累害?所以不让她们太亲近?
不过既然少夫人说了,就遵从她的喜好吧。
室内安安静静,随着博山炉里香袅袅而起,庄篱握着菊花,轻轻梳理云卷云舒般的花瓣。
“所谓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她低声喃喃,端详着手里的花,“就像我一样,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无感无觉,无灵无明,我不是我,人不是人,花不再是花。”
随着抚摸,白色的烟也缠绕上来,每缠绕一分,灿橘的花瓣就浅淡一分,慢慢的烟雾萦绕中,鲜艳璀璨的菊花变成灰白枯皱,宛如被抽去了魂灵。
……
……
周景云从户部回来时候,就看到屋子里多了一个土陶矮罐,插着一支肥硕颤颤巍巍垂丝黄灿灿的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