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辉三十年一过,这年开春,南阙便改了国号,元祥。
老百姓对此,初时茶余饭后还会拿出来论调一番,毕竟老皇驾崩这等大事,事先没有一点征兆,再加上新帝即位,非正统嫡亲血脉,未传子传孙,皇位直接落在外室旁系的头上,如何能够不叫人诧异万分?聚蚊成雷,众口铄金,津津乐道,各执一词。
深宫大院多是非,百姓口中饭余事,实在是太稀疏平常。
今年开春,人们还在“津津乐道”,可是初春一过,这个劲头仿佛一下子就没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随之而变,被其他事情所替代。
也无怪乎会如此,毕竟金銮殿里面那个金灿灿的至尊位由谁来坐,他们确实不怎么关心,一日三餐温饱,隔壁寡妇骂街,谁家娶了个娇滴滴的美娇娥……这些事情的吸引力,远比那座皇位由谁来坐,吸引力要更大一些。
庆州境内,年前大庆王府遭逢巨变,现如今名存实亡,封禁又解禁,成了一座空府。
对于此事,庆州百姓先是闻听朝廷颁布诏书,突兀给大将军安了个谋逆罪名,后又传来大将军伏诛的消息,百姓皆是震惊万分,但更多的还是惊讶这两则消息的来源与真实性。
再之后确实不再见到那个经常穿着粗布麻衣在虎丘城内早市上吃过一顿简单蛋花粥,又给家中那个纨绔子带上一份的男人后,人们这才渐渐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更多的庆州百姓则是不信诏书所言的秦氏谋逆罪名,万千为大庆为南阙战死的大庆儿郎家眷们更是千百个不相信,自家男人口中那个集万千光辉于一身,千千万万将士崇拜的大将军,会是诏书上那个所谓投敌卖国的叛臣。
这些家中已无成年男人,靠着女人撑就一片天的女眷们,越是心想,越是意难平,既为自家男人,也为自家男人心目中的大将军。于是联名上书,要为那位为南阙立下不世战功的大将军鸣不平,联名作保,愿以死证大将军清白。
大庆朝廷迫于百姓压力,迫于舆论势,“不得不”表面功夫彻查此事,然后还真就“觅”出端倪,说是中了赤域蛮夷的离间之计。
朝廷知晓后,愤恨不已,大肆抨击辱骂了北边一通,甚至为此新帝还下了一份罪己诏,大致意思是说朝中某些权贵中了北蛮子的诡计,朕亦有失察之责。
但是,就大将军战死,如何战死,战死于何时何地等,朝廷当局依旧没有给出一个明确说辞。
而且,由于朝廷造势引导的舆论,矛头直指大蛮王朝,百姓自然以为罪魁祸首就是那些可恶的北蛮子,于是,举国上下一片骂声,大骂北蛮子的诡计多端,害死忠良,此仇不共戴天云云。
与此同时,军中那些把大将军引为毕生偶像的将士们,一个个战意高昂,欲把那些北蛮子生吞活剥,食其肉,喝其血。
这件曾经举国轰动的大事件,最后的告一段落,是以朝廷赐给已故庆王美谥二字“忠、勇”,那些大庆旧部女眷们才“偃旗息鼓”。
人已不在,又事过境迁,再如何觉得这里面藏有猫腻又如何?再怎么闹腾,又能改变得了什么,能让大将军复活,能让朝廷改变初衷,都不能,说不定还会连累大将军连这唯一留下的美谥称号都被裁撤掉。
那样的话,小辈们将来如何知晓曾经有一位为大庆付出一辈子,姓秦的男人,他是如何为大庆攒下这么一份偌大家业,立下何等的不世功绩,前路荆棘,那个身材并不高大的男人,欲为大庆后世开太平。
而今的安居乐业,安然立足,又会否晓得,曾几何时,在那遥远的北边,硝烟弥漫,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而那个时候,那个男人在,便是朗朗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