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点燃老人读书时常用的油灯,从门后的扫帚照到卧房的藤椅,目不转睛,似乎生怕一眨眼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老爷子已经算到你会回来送他最后一程。”
不知何时,白日抬棺的中年人也来到这间老屋。听闻此言,年轻人只是眉头微动了一下,并未抬头看向来人。
中年人摸着书桌上那块出自前朝某权贵收藏的老坑端砚,神情落寞,“老爷子走前笑着对我说,他秦山河这辈子,有你这么个孙子,不枉世间走一遭。”
年轻人背对中年人的身子轻颤,他蓦然转身,双目赤红,说出了今天回到王府的第二句话,语气依旧听不出悲喜,“一恩十万偿还不够,还要爷爷兵解离世。你秦森无愧一人,却愧对天下人,谁人不是娘生父母养的。你枉为子,枉为父,枉为那十万慷慨赴死将士心目中的一声大将军。”
中年人盯着儿子的眼睛,良久之后,他哀叹一声,背影萧索的离去。
年轻人看着父亲离去的孤单背影,没有出声挽留,他仍然在这间老屋内走走看看,回忆往昔与老人一起的点滴。
秦森走出老屋,回头宠溺地看着儿子的背影,他轻轻合上房门,顺着廊道慢步行走,当走过拐角,突然从黑暗处无声无息走出一人,只见那人一袭黑袍,头戴斗篷,包裹的严严实实,看不出男女。
那黑衣人就连说话也听不出是男是女,声音沙哑道:“主公为何不告诉少主,那十万铁甲雄狮是为了虎丘城的黎民百姓,自愿赴死。老主公之所以兵解,是为了给少主谋一个终生平安。”
中年人缓缓摇头,霎那间从为人父转变成那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人间枭雄,他哈哈一笑,说了一句让黑衣人不明所以的言语。
“我儿叫秦恒,老爷子遍览古卷起的。”
黑衣人没有再言语。
中年人背负双手走到廊檐下,抬头看着漫天星辰,缓缓道:“昆一,帮我护着恒儿,老爷子一死,那些人必定坐不住。”
“昆仑十八奴在,少主在。”黑衣人淡然道,语气中充满了强大与自信。
世间传闻:昆仑十八可搬山,魁三无视阎罗殿。
“你去吧。”秦森说道。
黑衣人昆一的身影没入黑暗,消失无踪,依旧是无声无息,仿佛此地从没出现过这么个人。
秦森凝神看着夜空许久,又将目光投向南方远处,似乎要穿透黑夜,落在某地,他笑了笑,喃喃道:“这个恩情我秦某人已还尽,不过你想杀我儿还是不行啊,恒儿还有一个坐拥十四州,掌兵数十万的外公,那老头子与我这个拐骗他女儿的女婿不对付,却是尤其宠爱这个外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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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还是这夜,很静。
只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夏日的阵阵蝉鸣和蛙叫。
老人旧屋内,那个年轻人蹲在墙角,抱着爷爷视若珍宝的二胡,泣不成声,撕心裂肺。
二胡琴杆上由年轻人亲手所刻“恒儿制,赠爷爷”的一行小字后,多了几个新刻字。
“吾孙平安”。
虎丘依在人不在,旧梦辞去难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