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了嘉佑五年四月。
这个月欧阳辩将重心转移到了家里。
他得安慰他的老父亲。
梅尧臣死了,去陪他的五白了。
“自有五白猫,鼠不侵我书。
今朝五白死,祭与饭与鱼。”
爱猫如命的梅尧臣梅直讲染了疫病去世了,终年五十九岁。
欧阳修和梅尧臣的友情几十年了,梅尧臣的去世,对欧阳修来说打击非常大。
欧阳辩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回家看完欧阳修。
欧阳修请了假在家休息,见到欧阳辩,开心地笑了起来。
欧阳修的身体状况这几年就不太好,现在看起来似乎更不好了。
欧阳辩和父亲聊了起来,欧阳辩抱怨道,几案之劳,气血极滞,左臂疼痛,强不能举。
欧阳辩哭笑不得:“你就别给别人写那么东西了。”
欧阳修叹息道:“可都是好友们拜托过来,哪里能够不写呢,有些人还是我的好友,他们的墓志铭,我总该尽点心意。”
欧阳辩扫视了一下桌案,上面就摆着《程公神道碑铭》、《唐君墓表》、《张君墓志铭》、《王公墓志铭》、《吴公墓志铭》等数篇墓志铭。
欧阳辩劝道:“墓志铭还是别写了,这事过于繁重了,墓志铭讲究真实可信,你又是个认真的,每次都得反复核实墓主的所有生平事迹,看那么多东西,你眼睛也受不了。”
欧阳修苦笑道:“还是得写,就像你梅世叔的,我和他这么多年的朋友,他去了,我当仁不让得写的。”
欧阳辩看了一下已经写了一半的《梅公墓志铭》,沉默的点点头。
欧阳修道:“我这身体是越来越差了,好在你也有出息,老大也结婚了……”
欧阳修低声似乎在自言自语:“……千万我正在灯下读书,忽然听到一阵声响从西南方向传来,我当时吃惊地侧耳聆听,心中暗暗诧异。
……那声音,初听时就像淅沥的雨声夹杂着萧飒的风声,忽然间奔腾澎湃,好似夜间波涛汹涌、风雨骤至;
……又像是金属相击发出的鏦鏦声响,或者是军容整肃的部队黑夜行军,悄无人声,只有齐刷刷的脚步声阵阵响过……”
欧阳辩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是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啊。
欧阳修:“……啊,原来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夏雨到了!”
欧阳辩:“……”
“爹……你就别太伤心了,明天我带你去城外游玩,实在不行,咱们就去玉仙楼,据说最近有几个清倌人……”
欧阳修眼睛一亮:“说的什么混账话,儿子带父亲去逛青楼,像话吗……”
欧阳辩不由得有些惭愧。
“……不用你带,我自己认得路,记得给我打好掩护。”
欧阳辩:“……”
“哦,对了,梅公的悼词我写了好长一段时间都写不完整,甚至都提不起笔来为好友写一句哀悼之词,你……帮我歇一歇吧。”
欧阳修沉默了一会,又道:“梅公的后事我原本应该义不容辞地承担起来,但我着实有心无力,料理后事的事情你也帮着操办一下。
梅公一生官卑俸薄,骤然离世,遗下寡妻幼子和年迈的高堂老母,景况萧条,令人唏嘘!……”
欧阳辩轻声道:“父亲你好好休息便是,这些我来处理,我将之前借给他的院子给过户过去给小世兄,然后给两个西湖城的店铺,让小世兄无忧无虑的长大,至于荫官的事情,还得父亲你去办了。”
欧阳修总算是露出笑容了,在欧阳辩的服侍下喝了些汤药,然后沉沉入睡。
至于什么去玉仙楼的事情,不过是父子之间的打趣罢了,这时候的欧阳修哪里有心情,就算要去,也得身体好了再去。
欧阳发携妻子去了杭州,胡瑗去世之后就在杭州住了下去,还没有回来呢,父亲病了,欧阳辩赶紧修书去杭州,希望大哥赶紧回来。
三个欧阳棐则是去了狄青那里学艺去了,倒也不必专门叫回来。
欧阳辩让二哥欧阳奕和母亲照料父亲,自己带上于谋陆采薇,去梅尧臣的府上帮着料理后事。
梅尧臣府上来了不少人,同僚好友等等,但大多都是看了看留点钱就走了,欧阳辩到了,赶紧安排灵堂等诸多事宜。
梅尧臣算是朝廷要员,欧阳辩赶紧写了讣告让人送去礼部,之后的定谥号、追封之类都需要礼部去处理。
欧阳修身体不佳,作为死者最好朋友的儿子,欧阳辩责无旁贷,从丧礼开始到结束,都是欧阳辩出面在料理。
等丧礼完成之后,欧阳辩便让开封府管理房屋过户的人亲自来这里办理,将院子过户给梅尧臣才两岁的幼子,又将店铺转到他的名下,这才算是将所有的事情料理明白了。
至于给这个小世兄荫官的事情,得等欧阳修自己病好了再办吧。
欧阳辩感觉忙活这个事情比他筹办央行和筹办央行护卫队还要累,主要是宋朝的丧礼着实过于繁琐了,还得照顾人家老母亲和寡妻的心情,好在有陆采薇去陪伴两个女人,他和于谋统筹全局,他手下的人也多,随时叫过来帮忙处理就好了。
他主要是接待宾客,梅尧臣还是认识了不少人的,宾客来了,梅尧臣的寡妻老母都不太善言辞,长子梅增说话唯唯诺诺,也不是能够招待宾客的人,只能欧阳辩来代为作答。
不过整个过程下来还是收获了一些东西的,宾客对欧阳辩啧啧称赞,认为欧阳修急公好义,而代生病的父亲来帮好友料理后事的欧阳辩,则是个大大地小子,父子俩都是大大地好人之类的话。
这可不是什么客套话。
在宋朝做官好名声是非常重要的,而孝道就是其中的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