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尘在马六甲一共呆了两个半月,差不多一个季度,时间很长,但打仗的时间只用了一天,余下的日子都在晒太阳。
说是晒太阳听起来像在度假,其实当然没有这么悠闲,郑芝龙忙着跟这里的天主教徒打成一片,他基本上天天都泡在教堂里,一呆就是一天。
颜思齐懂倭话,也有资历,镇得住场面,他负责约束日高佐治的军队和那些嗷嗷叫的浪人,不时的派两条船带上他们出海去干干海盗的老本行,从附近经过的商船特别的多,每次都不放空能劫掠一两条过路的倒霉鬼,当然了,红毛鬼的蕃船炮多船大,他们不敢动,只能抢抢弱小的本地商船,诸如北大年、亚齐、霹雳等小国家的老百姓。好在马来半岛和苏门答腊盛产香料,一次就能抢来好几十桶,收获也不算太差。
至于聂尘,他确实是在晒太阳。
他带着人,在马六甲要塞附近神出鬼没,有时还会深入柔佛国内的村镇中,专门找上了年纪的老船夫说话,日复一日,哪怕天上的日头毒得能晒掉人的一层皮也不怕,他的跟班当中总有一个人背着装满纸的包,另一个人拿着装了笔墨砚台的竹箱子,当聂尘和人说话说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就会伸手道:“笔来!”
然后跟班们递上早已墨好的纸笔,聂尘就一边继续听,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写了一张又一张,画了一幅又一幅,写完画完还递给对方看,两个多月下来,他写下的纸就有大大的一箩筐。
这些满是墨香的纸被他收得很稳妥,在颜思齐看来,这些纸在聂尘心中可能比装满马剑银币的箱子还贵重,因为他慎重地把装纸的木箱放在定远号上自己的舱房里,就在床头边,还上了一把锁。
“你写的是什么啊?”颜思齐找了个机会,好奇的问。
“马六甲海峡附近的地理海况记录,势力分布,以及风土人情,还有海图。”聂尘答道,样子很满足:“这些图纸葡萄牙人当做宝贝藏着掖着,从不肯轻易示人,我求了平托好几次他都不肯让我看一眼,没办法,只好自己画了。”
他吐了口气:“幸好这里被葡萄牙人开化了上百年了,航线成熟,好些老水手凭记忆就能说出来很详细的行船路径,只是他们不会画画罢了,于是只好我来了。”
“费这劲儿干嘛?”颜思齐纳闷:“我们这次过来不是也没靠海图吗?”
“那是因为有费尔南多带路,这个在这条线上跑了十来年的老船长把什么都刻在脑子里了。”聂尘摇摇头:“你可以试试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回去,我们一定会在海上迷航的,要么触礁,要么误入深海。”
颜思齐脸色白了一白,他知道聂尘说得有道理,在这个没有卫星定位和六分仪的年代,若是连航海图都没有,那在海上可就太危险了。强大如郑和的宝船队伍远航时都小心翼翼地沿着海岸缓慢航行,时不时的还要找寻当地土人带路,一般的几条十来条的小船队随时都能被浩渺的大海吞了。
海船最怕的就是迷航,在毫无参照物的大海上,水手们只能靠太阳和星星分辨方向,这种原始的定位法很容易发生误差,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旦船在海上没了方向,十天半月不见陆地海岛,淡水要是没了,一切都没了。
于是颜思齐想了想,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我支持你。”
他说了这话以后,依然每天带着倭人出海去浪,丝毫没有帮衬着聂尘的意思,可能他的想法和郑芝龙一样:聂龙头是万能的,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吧。
聂尘辛辛苦苦地在马来半岛上跑了好些天,等到纸上的资料粗具规模的时候,他人也被晒成了块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