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尘没有再心慈手软,他直接让松浦家的人来搞定这些溃散的团丁。
倭人的手段说起来很简单,那就是杀。
杀俘虏,将那些受了伤的俘虏挑出来,让团丁排着队去捅,场面惨不忍睹。团丁们脸色都发白了,倭人说这是用以锻炼血性。
杀败卒,让团丁们相互揭发,谁在战斗中带头逃走的,谁惊慌失措高喊“败了败了”扰乱军心的,选出来,一共挑了十个人,当着全体团丁的面,在码头上砍了头,首级挂在团练营房门口的高杆上示众一个月。
经此两杀,鸡笼团练人人胆寒,铁血手段不能收拢人心,但能慑服人心,从此鸡笼军法深入每个人心中,没人敢不当一回事。
然后聂尘出来,开始唱红脸。
他严厉地批评临阵脱逃的人,大肆表扬奋勇争先的人,对在战斗中但凡死战不退的人死者予以抚恤,伤者妥善医治,表现英勇的,由团练选出来,毫不吝啬地奖励银子,还发了大红奖状,凭这奖状,可以免家中一人的田赋。
在奖状的背面,还写有这样的字样:“夷州功绩,以军功为先,临阵奋勇杀敌者赏,刀不见血、铳无余温者罚。团结一致者赏,弃同袍擅逃者罚。赏罚必分明,处事必公道。”
这三板斧一使出来,团练一下子就紧张多了,往日里挂在嘴边的军纪,形象客观地展现在鸡笼所有百姓眼前,血淋淋的人头和白花花的银子对比强烈,傻子都知道下次该怎么做了。
大刀阔斧地处理团练,聂尘也没有忘记造船厂和炮厂。
十六家海盗几乎遮蔽鸡笼水面的庞大船队,带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虽然聂尘如同孤注一掷般地利用黑夜掩护近身炮击取得胜利,但以少敌众总归是让人心悸的。
而炮火的重要性更是前所未有的体现出来,一艘装载重炮的定远号表现出的威力是十条福船都比拟不了的,这一点所有的夷州高层都深有体会。
造船、铸炮,是两件迫在眉睫的大事。
造船需要木材,铸炮需要矿产。
鸡笼山里那个本来简陋而狭小的铁矿被急速扩大,上千的战俘被驱赶过去下井挖矿,这些海盗每五人捆了一串脚镣铁链,无法逃窜,聂尘放了话,只要每天从矿坑中挖出五十斤矿石出来,那么半年后,就能恢复自由。
山里更深处,从福建等地高价请来的有经验的矿工被护送过去,寻找矿脉,探出了几处铜铁矿,只要路一修过去,就能开采。
至于大树巨木,当然也只有深山中才有,桅杆所用的整根木头起码要上百年老树才行,这种砍伐工作也进行得很艰难,山里路途遥远,运输不便,一根巨木从发现到运到船厂,起码要一两个月的功夫。
这些工作都需要人力来完成,好在颜思齐在福建两广,源源不断地送来大批人口,每天都有船只靠岸,面带菜色的移民忐忑不安地下得船来,都以百数计算。
负责安顿移民的沙舒友整日呆在码头上,对移民逐个登记,记下姓名、籍贯以及性别数目,根据具体情况安排住处,这些新来人口的自然没有现成的房舍,就先住在集体大屋里,由鸡笼衙门给他们圈划宅基地和耕地,然后自行搭建,衙门提供工具、农具、种子之类的便利。
于是鸡笼城的规模急剧地扩张,越来越大,到了三月底,经历了十六家海盗围攻祸害的鸡笼反而更加繁荣鼎盛,木墙里装不下,墙外都多了很多房屋。
新来的移民最初时都是怯生生的,初到鸡笼人生地不熟,难免会担心会不会受欺负、今后的生活是不是好一些之类的问题,不过这些人过来一般都是有同乡、亲友介绍的,几天之后,也就放下心来了。
“所以说,你放一百个心,这边的官府跟海那边的官府可大不一样。”爬在梯子上,皮肤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显得黝黑如碳的疍民尤福一边用力将一根椽条绑好,一边对身边刚来的同乡尤素说着话,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你看,你才刚来,里长就带领这么多人来帮你建房子,大明那边何曾见到过这般好事?”
“可是……”尤素却露出愁眉苦脸的表情:“我身上没带银子,等房子修好了没钱交啊。”
“交钱?交啥钱?”尤福奇怪地看着他,随即大笑起来:“老弟,我都说了,这边跟海那边不一样,这边的里长可不会收你家一文钱的,全是义务免费帮衬你家。”
“当真?”尤素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真有这样的好事?这些材料、木头,都不用钱?”
“不用,衙门里帮你出了,今后这房子就是你的,你就好好做好农事,按月交粮就行了,要是做懒汉不种粮,你瞧见那边没有,聂龙头可不会饶你!”
“聂龙头?”尤素眨眨眼睛,顺着尤福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位年轻人?他是龙头?这儿的官叫龙头?”
“嗨,他当然也是将军,不过我们老一辈的鸡笼人都喜欢喊他龙头,你们新来的当然不能这么喊。”尤福昂着下巴体现着前辈的优越感,教训尤素道:“你们得喊大人。”
“可是……哪有帮老百姓搭房子的大人?”尤素认为尤福在框他,因为远处正在和自己一样扛木头的聂尘丝毫没有大人的样。
“所以说你不懂了吧,这就叫平易近人,我们聂龙头对人可亲了。”尤福立马呵斥了一句,又叮嘱道:“聂龙头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你只要不犯法,在这边住得绝对比大明那边开心舒坦。”
“我们都是老实人,怎么会无端端的去犯法?”尤素答应着,又瞧瞧远处的聂尘,还是不敢相信这位面相轻轻的人就是夷州最有权势的澎湖将军。
不过不相信聂尘会干搭房子这种事的,不仅仅是新来的尤素一个,沙舒友也不信。
他提着长袍的下摆,一溜小跑地从远处过来,站在土坎上东瞧西望,看了好一阵才在一群农民当中发现了穿着短打的聂尘,急忙匆匆过去,地上崎岖不平,穿着官袍的沙舒友差点摔了一跤。
“聂龙头,你怎么可以在这里干这些木匠的事?”沙舒友气急败坏,蹦到聂尘跟前道:“须知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你是此间的官,怎么能和这些人混迹一处?这可成何体统!”
“无妨的,沙大人,无妨的。”聂尘笑着说道,放下肩上的木头道:“正好你过来,帮个手把那个锤子递给我。”
“锤子?”沙舒友左右张望,然后本能地提起地上的一把木锤:“这个?好……啊?!呸!”
他跳了起来,恨铁不成钢的叫道:“夫子曰上下有尊卑,龙头这样没有架子并不是好事,日后这些人怎么怕你服你?鸡笼若是真如你说的要设县,你就是这里的县令,一县父母就得有父母官的样子,你……”
“好了好了,沙大人,我只是让你拿个锤子,你就说这么多。”聂尘忙双手压了压,赔笑道:“再说鸡笼县令可不是我,而是你哦。”
“.…..啥?”沙舒友愣住了,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愣愣地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