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沙舒友几乎差点晕厥,回过神来怒道:“聂……尘,你知不知道,朝廷公文是有规制的,按律,须得焚香净衣,寻一处宽房大屋,摆起桌案,待我……”
“行了行了,沙大人,你说的我都懂,不过我真的有事,你看,船都备好了,等下我就要走,真的没空等你。”聂尘点着头摆摆手,打断沙舒友的话头,还朝巨舰的方向指了指:“说实话,我连饭都不能陪你吃,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恐怕我都等不及你了,公文和印章啥的,只能放在这边随便派人来拿了。”
朝廷的公文和官印,你随便派人来拿?
沙舒友几乎要气晕了,一种被人轻视加被人侮辱的气血直上脑门,当官这么多年,从未被人这般藐视过,而且,还是被一群海盗藐视。
“咕……”沙舒友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想说点狠话,却又不敢,把公文印信交出去又不甘心,挺在那里手足无措。
“东西在这里面吧?”那个叫做聂尘的,居然主动上手了,他伸手指着沙舒友怀里抱着的一个包裹,问道。
沙舒友本能的往回缩了一下,护住包裹。
聂尘懂了,于是一招手,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就涌了上去,沙舒友声嘶力竭的叫道:“聂尘,你休得无礼!这是朝廷印信,是天子赐下的东西,你这般无礼,不知法度,岂能充任将官?来人,来人呐!”
他身后的水师官兵,彼此面面相觑,但无人敢上去制止,站得远远的看朝廷命官被海盗欺负。
沙舒友哪里是郑芝龙等人的对手,被当成小鸡一样拎起,劈手夺过包裹,然后嘿嘿笑着被人放下,还被拍了拍肩膀,示意没事了。
聂尘接过包裹,打开看了一下,复又收起,递给郑芝龙,冲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的沙舒友一抱拳:“多谢沙大人深明大义,聂某确实有急事,不然不会如此唐突。本地风景秀丽,人杰地灵,早知大人要来,所以布置了些宴席,为大人洗尘,可惜我要上船了,就由本地村长来陪陪大人,望大人赏脸。”
说着,他一边拱手,一边疾步离开,走到停在旁边的那条巨舰上,没了踪影。
栈桥上的人群眨眼就没了,全都跟着聂尘上了大船,那船大如小山,人一上去,就有人吆喝着撤去跳板,船在几十根长篙的力撑下,缓缓离岸。
沙舒友孤零零的站在栈桥上看,很孤独。
他目睹着定远号拔锚起航,猴子一样的水手在桅杆上放下巨帆。
船影中,自己坐的福船连对方的一半大都没有。
“这位大人,这边请!”
沙舒友打了个寒颤,回头一看,一个白发老头领着几个后生,正冲自己笑。
“我是本地村长,聂老大要我招待好大人,请大人随我来。”
村长?
沙舒友脸由白转黑,继而发紫,最后涨得通红。
本官乃堂堂五品经历---虽然是临时的---到了地方上,不说正五品知府,起码也有个从五品的府丞来招待,你特么一个村长,何德何能敢来招呼我?
他立刻就想拒绝,上船回家。
但对方很热情,居然拉住了沙舒友的手。
万万也想不到,一个头发都白了的村长,手劲居然这么大,连粗通拳脚的沙舒友动都没法动,手腕仿佛被铁箍给夹住了,根本动不了。
“大人不要这边走,不要不好意思,我们小地方,一向很少外人来的,乡亲们见了朝廷大官,一定很高兴。”村长乐呵呵的笑着,拉着沙舒友朝岸上走。
那几个后生也砸后面簇拥着,一个劲的笑,沙舒友就这么像被绑架了一样,被拖上了岸。
那群本在砂糖上的小孩,立刻跑过来,嘻嘻哈哈的围观。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来这里干什么?”
片刻之后,坐在一堆火旁边,身边是一群村民载歌载舞,面前摆着香蕉椰子等热带水果,沙舒友木然的思考着,失了魂一样发着呆。
夷州外海,定远号正踏浪而行。
装了官袍印信的包裹,随意的放在船长室的桌子上,无人理会。
这间位于船尾的大屋,很宽敞,聂尘坐在那把圈椅里,面前摆着一封信,信纸摊开。
“李旦真的病重得要死了?”郑芝龙惊讶的问道,几乎不敢相信:“我们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在海上漂的人,寿命都不会太长。”聂尘沉吟着,轻轻的说道:“施大喧说,这几年每年都在复发,今年特别严重,吃了不少药,不见好转,可能大限已至,这是何斌传来的消息,不会有错。”
“这么说是真的了?”洪旭问道:“那这就涉及到继承家业了,李旦就李国助一个儿子,李旦的家业必定是留给李国助的。”
话匣子一开,这间屋里站着的五六个人都说话了。
“关键是李国助阴阳怪气,跟聂老大不大对付。”
“何止不对付,他就是嫉妒。”
“这家伙就是个二世祖,干啥啥不行,上次从京都回来,李旦让他开路,这小子居然躲到一个妓院里去喝酒,差点害死他老子。”
“干事不行就算了,他还喜欢捞偏门,干些龌龊的坏事,平户的牙行他都有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