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宗的手,伤势很严重。
虽然聂尘的随军郎中第一时间替他淋了烈酒消毒,还裹了金疮药,包扎牢实,但黄宗在三天后出现在熊文灿面前时,那只手依旧抬不起来,用一根带子吊在胸前,龇牙咧嘴的痛。
熊文灿却没有过多注意他,随意敷衍着慰问两句后,就掩了口鼻,仔细端详着一颗用木匣子装了的首级。
首级面目狰狞,双目圆瞪,石灰将其染成了灰白色,但眉眼之间依稀能辩。
“这就是巨枭刘香?”熊文灿忍着臭味,谨慎的问道:“没有弄错?”
“绝对没有。”洪云蒸笃定的说道:“聂将军打死他时,有无数人在场目睹,认识刘香的人不计其数,绝对错不了。”
“此战可谓全胜!”熊文灿大喜,挥挥手令人将木匣子拿出去妥善保管:“你等功劳很大,等本官写就一份奏疏上呈朝廷,一定重重有赏!”
洪云蒸倒是不敢鞠躬,朝旁边坐着的郑芝龙一指:“多谢大人,不过此战若论首功,还是夷州军第一,别的不说,光是险之又险的将康承祖大人从刘香手里救出来,就非常人所能及也。”
熊文灿人逢喜事精神爽,掂着胡须直点头:“说的不错,聂将军能亲自出兵,倒是出乎本官意料之外,也只有澎湖水师才有这份能耐啊,不然以巨枭刘香的强横,这场仗输赢还真不好说。”
郑芝龙嘴角一咧,微微笑着抱拳道:“大人,我大哥令人带话过来说,此战乃福建赈灾的前提条件,海匪不清,赈灾粮就难以平安上岸,而灾民正处于水火之中,耽搁一日就多死很多人,为了垂怜生灵,为了朝廷赈灾大计,剿灭刘香都是澎湖水师责无旁贷的本分。不过战斗中洪云蒸大人身先士卒,亲自上岛杀敌;黄宗守备奋勇向前,以至于身受重伤。这都是功劳,我们夷州军是在大人麾下做事,做些微末小事,当不得首功,还是由大人酌情定夺吧。”
“谦虚,真正的谦虚!”熊文灿拍案叫好:“聂将军居功而不自傲,实属难得!”
洪云蒸却皱了皱眉头,郑芝龙话里话外都咬着责无旁贷这几个字不放,还故意把功劳往真正的福建驻军身上撇,刻意的意味实在太浓了,听起来似乎福建就是夷州军的,福建是他家一样,他们干掉刘香理所应当,而朝廷的福建水师属于帮忙助拳,这不是搞反了吗?
偏偏熊文灿不以为意,还一个劲的叫好:“如此的良将,怎能不提拔重用?你放心,本官一向出了名的公正严明,绝不会让出力的人心寒,功劳簿上一定有夷州众将的地方。”
郑芝龙笑笑,并没有兴高采烈的表情,坐在那里看了看站在花厅里的黄宗等人,这些人是跟随洪云蒸一起过来拜见巡抚的。
熊文灿何等样人?立刻心领神会,对洪云蒸等将领又勉励几句,就把他们打发走了。
厅里清净下来,就剩熊文灿和郑芝龙两个独坐。
郑芝龙朝外望望,利落的起身,将身上穿的箭袖蓝袍抖了抖,从怀中摸出一份单子来,呈到熊文灿跟前。
“打刘香时从他窝子里搜罗的缴获。”郑芝龙笑道:“这龟孙子不愧是福建第一贼,藏了不少宝贝,我大哥抄了一份单子,严密保管着,等过两天风声不紧了,就把东西全送到大人城外的庄子上去。”
熊文灿没有接,任凭郑芝龙将它放到身边的桌上,扫了一眼,看到“黄金”、“白银”几个字眼,以及一连串的天文数字。
他皱起眉头:“洪云蒸已经把缴获全都据实上交府库了,这些哪里来的?”
“大人知道,缴获向来都分两张单子的。”郑芝龙笑容格外灿烂:“小的一张送府库,大的一张送别处。”
“这样不好,这样不妥。”熊文灿佯作不悦,拂拂袖子:“本官食朝廷俸禄,怎么可以再占朝廷便宜……送的时候可要小心点,不要让人看见。”
“大人放心,这是必然的。”郑芝龙拱拱手,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