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山上先起了风。不到辰时,便已阴云密布。刚至午后,竟淋淋漓漓的下起了雨。
虽算不上凶兆,但准备了两三日的布置可能会白废,故而皇帝、皇后、诸嫔、百官,并黄门、禁卫等,都是一脸阴郁。
又是祷天,又是祈神,又是上香,又是占卜,也不知是天见可怜,堪堪入夜之后,天竟然放晴了?
好一番折腾,等祭完祖,告完庙,拜完星,穿完针,赛完织等,竟已近子时(晚十一点)。
便是累的骨头都快要散了架,皇帝与皇后还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宴请宗室、重臣、王妃、命妇。
好在准备充分,虽是素席,却比往年多了一道鲜美的食材——豆腐。
况且李承志也没藏私,什么煎、炸、炒、烩……但凡能想起来的吃法,都予尚食监教过。
新奇之下,自然就觉的可口。酒过三巡,席间的气氛便渐渐热闹了起来。
歌舞稍歇,诸嫔、命妇便随意聚伙,或是笑谈、或是游戏,或是投壶。竟有人斗起了酒。
今日诸嫔、命妇齐聚昭阳殿,对皇后百般恭颂,本该正是高英容光焕发,光彩照人之时。但明眼之人总觉的皇后似是在强颜欢笑。
众人也只当是陛下对其日渐疏远之故……
“便是殿下胸中有诸般不平,也不该于此时显在脸上。不然定会有多嘴长舌之辈事后非议,十之八九会传入它人耳中,岂不是更使其得意?”
高平公主(高肇之妻)低声宽慰着,又朝东面扬了扬下巴,那里正是胡氏的寝宫。
皇帝借口会动了胎气,未许胡充华拜祭,也未让她参宴,也让许多人大松了一口气。
只因胡充华有一手好箭术,能于三十步外射熄烛焰。往年但凡宫中大宴,必会彩声哄天。
若是今年也来了,且非要和皇后别别苗头的话,这些贵妇叫好还是不叫好?
皇后悠然神往,往太极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因陛下……及那贼人之故么?
好像有一些,但又好像不全是?
高英轻声一叹,端起了酒盏:“多谢姑母宽心,且饮了此杯……”
说罢仰起头,竟干了个底朝天。
长乐公主也在一边(元恪胞妹,高猛之妻),见之微惊。心想皇后莫不是想借酒消愁?
本就不是好相予的主,万一醉了寻陛下发疯怎么办?
正要劝,无意间憋了一眼,见高英饮罢后,嘴角只挂着一抹乳色。
再一闻,只有奶香,却无酒味?
“怪不得你饮的这般痛快,盏中竟是羊乳?为何,可是身体不适?”
“他……嗯,太医称伤重未愈,不宜过量……”
长乐公主奇道,“那位太医说的?我为何只听说:酒乃百药之长,诸药无污染可佐,诸病皆可医?”
还能是哪位太医?
一想起那张脸,皇后就恨的想咬牙。
连召了他两次,等来的却是皇帝的一顿训斥?
元恪专令刘腾申饬高英:军机重臣,怎能整日缠磨于这等小事?只是换药而已,昭阳殿中自有尚医、尝药等女官,哪个换不得……
只是从五品,就成了军机重臣?
那你为何要令他侍从左右,又是游猎、又是比箭、又是赛马,又是陪弈?
元恪,你欺人太盛……
“应是李虎贲吧?”
高平公主回忆道,“记得听驸马(高肇)提过,称李承志所言:是药三分毒,酒也不能例外……好似陛下便是听他所劝,竟都不怎么贪酒了?”
“提他做甚?”
高英满脸不快,手一伸就摸向了酒壶。壶都提了起来,又陡然一叹,放下重新端起了奶瓮:“罢了,不喝就不喝……”
高平公主与长乐公主不由莞尔,都只当她说的是皇帝。笑着端起盏,又陪她饮了一杯。
刚放下酒盏,又听一侧传来一阵笑闹声,隐约间,皇后好似听到了李承志的名字,不由的支楞起了耳朵。
“便是这一首《鹊桥仙》,虽不甚工整,更觉似是而非,似诗非诗。但道尽了相思之苦,诉尽了情深意坚,堪称佳作……李虎贲果不愧为奇才……”
皇后能听到,长乐公主自然也听到了。
她不由的露出一丝尴尬,瞄了高平公主一眼。
高文君虽只是侄女,但自小养在高肇府中。且高平公主只生了两个儿子,故而视为己出,待高文君极是亲厚。
这首诗因何而起,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但已数月,已至诗中约定之日,李氏子却久无动静,这如何不让人多想?
果不其然,只听了半句,高平公主的脸上便浮上了怒色。
但未等她表态,皇后倒先怒了。
好在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并未高声喧哗,只是骂了一声“混账东西”,又冷脸低声问着专予三人侍酒布菜的高文君:“他当初如何答应你的,如今便是七夕,他人又在哪里?我再问你,你有几日未见过他了?”
几日?
今日早间还见过,竟贼胆包天,将她拦在了宫门外,赛给了她一条琉璃珠链。
还称:即已山盟海誓,便是海枯石烂,他也终生不渝……
一想起来,高文君就似吃了蜜,脸上飞起了一抹红晕。
“他日日侍于陛下左右,下值已近日落时份,哪有闲瑕?”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见高文君竟半点都不在意,高英怒的心头冒火:“总不能日日上值,总有休沐之时吧?怎也不见他往府上去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