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志以前也确实以为豆腐早就该有了。心想毕竟中国自古以来就种大豆,后世所传“豆腐是淮南王刘安发明”,应该是无误的!
但来了之后才知道,还真就没有。
翻遍《淮南子》等典籍,就根本不见有关豆腐的任何记载。
到了洛阳,他特地到农部问过。还跑到秘书省(国家图书馆)翻过各种各样的本草典籍。甚至把有关记载人参和辩证之法的最早记载都找到了,但就是没找到和豆腐相关或相似的只言片语。
至此,李承志才确定,南北朝真就没这东西……
李承志不是历史专业出身,自然不知道,有关豆腐的最早记载,出自五代陶谷所著《清异录》:为青阳丞,洁己勤民,肉味不给,日市豆腐数个……
最早的制法出自北宋寇宗奭的《本草衍义》:“生大豆……又可皑为腐,食之。”
最早提及是淮南王刘安发明豆腐的记载,则出自南宋朱熹的《素食诗》及注释:种豆豆苗稀,力竭心己腐。早知淮南术,安坐获泉布。注曰:世传豆腐本为淮南王术!
至于传自哪里,朱熹没提。
若是深想也不奇怪。
贾思勰的《齐民要术》堪称南北朝时期的农用百科全书,其中记载的各种豆制品已极其完备。如豆豉,一千五百年后酿制时,都还用的是《齐民要术》中的方法。真要有豆腐,其中不可能不记载。
再者,如唐时盛世,竟也未留有关豆腐的只字片语?
所以,南北朝还真就没这东西。
等皇后用完,李承志的差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毕竟还有礼官在,虽然皇后很养眼,但他也不好一直赖在这不走。
皇帝也真是,让自己当皇后的保健医生也就罢了,时不时竟还要客窜一把厨子?
简直是糟蹋人才?
心里腹诽着,李承志站起身朝高英一揖:“殿下,下官告退。”
告退?
高英好似才回过神,抬眼微微一扫,疑声问道:“李承志?你几时来的?”
大姐,我都侍候你好一阵了,你稍微走点心好不好?
你吃的是哪来的?
李承志黑着脸不说话。
经高文君提醒才反应过来,高英本想笑一笑,缓解一下尴尬,但挤了半天,也没挤出一丝笑容来。
她怅然一叹:“你上次提过的那去疤的伤药,何时才能配好!”
高英说的是蛇油膏。
其实早就晒好了,但李承志估计对高英的作用不大,所以一直再未提。
肿虽已消尽,伤口也已愈半,且结了痂。但高英左肩下的伤口依旧足有鸡蛋大,且有近半寸深。
部分是被感染后血肉化成了脓,还有一部分则是清创的时候连脓带肉一起被挖走了。
即便蛇油膏有效,至多能恢复表皮浅伤,对失去的血肉却没什么好办法……
而且李承志也给皇后提过,高英怎就跟忘了一般?
他都有些怀疑:皇后不会是受了刺激,精神出了问题吧?
李承志稍一沉吟:“还需再长些时日,等伤口表皮彻底愈合,殿下才能用此药!”
“这样啊?”高英悠悠一叹,“那就再等几日……记得提醒孤!”
她越是这副模样,李承志心里越是怀疑,连声应道:“殿下放心,臣定然记得!”
说着话,他便拱手告退,
但身都还未转利索,突听殿外一阵吵闹,好似有人在喝问“李候郎在何处”。问着话的功夫,一个黄门便冲进了殿,先是朝着高英做揖问礼,而后又对李承志说道:“李候郎,陛下急召!”
一看就是出了大事,李承志还没来得及问一声去哪,高英倒先出了声:“陛下召他做甚?”
只是个奉命来传诏的小黄门,哪知皇后和胡充华之间的仇恨纠葛。竟是想都未想就回道:“秉殿下,充华贵人突发急症,故而陛下传令李候郎前去诊治……”
胡充华?
皇后最是听不得这三个字。
像是通了电,原本空洞无神的双眼猛的一亮。又如野兽嘶嚎,嗓子里竟发出了两声低沉的咆哮。
“急症,何症?”
“奴也不知,但听闻突然就咳了血……”
急症,还是突然咳血?
“哈哈哈……”
就像犯了神经一样,高英突然就狂笑了起来,还边笑边喊,“你个贱婢竟也有今日?真是老天开眼……”
李承志瞪着那个黄门,气的想打人。
从哪冒出来的棒槌?
奉圣谕来传诏的太监,八成是受刘腾所遣。但你派也派个机灵些的呀?
我眼下要能走得了,爷爷跟你姓?
果不其然!
李承志都还转着念头,就听高英冷喝道:“去回陛下,就称孤也犯了急症,李承志正予孤问诊施药,罢了就会去清泉宫……”
太监脸都白了,急声道:“殿下,充华贵人犯的真是急症?”
“滚!”
皇后俏脸一寒,厉声骂道:“再敢多言,拉出去杖死……”
太监吓的脸都白了,哪还敢多嘴,乖溜溜的揖礼告退。
“滚,全部滚出去……”
高英越想越怒,一指李承志:“你不准走……”
李承志嘴里直发苦:你刚还不是跟犯了健忘症似的么,怎就没把胡充华给忘掉?
去是肯定得去的,不然高英如何且不提,他李承志绝对得遭殃。
稍一沉吟,他微微一拱:“臣还是走一趟吧!”
高英脸一变,竟似要扑上来的架势:“李承志,连你都敢忤逆我?难道忘了,孤能有今日,全是那贱婢所赐……”
是又如何,但这可是皇帝急召?
这女人竟然急了眼,连脑子都不会动了?
李承志左右瞅了一眼,见女官宫娥已然走尽,只余高文君。又眼珠一转,表情说不出的情真意切,语气说不出的温和:
“正是为了殿下,臣才不得不去……殿下且想:若充华贵人有了差错,那腹中胎儿定无幸免。陛下定会悖然大怒,到时定会迁怒殿下。到那时,殿下与陛下之间,便再无半丝转寰之机了……”
说着一顿,又将声音压的极低:“且充华贵人得的是咳血的急症,而臣却只擅外伤,故而不一定对症……”
意思是去了也不一定能治,治了也不一定能好……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听的高英心里发烫,热泪盈眶。
这些时日,不止一人劝过她,如高肇、如高湛、如高平公主(高肇之妻),长乐公主(高猛之妻)。但潜意全都是让她先忍气吞声,迎合皇帝。
言下之意无非是让她顾全大局,保全高氏,所以必须忍下这口气。
直到今日,才碰到了一个肯先为她考虑的,才算听到了一句贴心之言。
她高英真就只会当一个泼妇,不知江山社稷之重,国体之稳?
她要的只是元恪的态度。
若皇帝顾念夫妻情分,好言相劝予她,便是暂且饶过胡氏又如何?
可结果呢?
皇帝,太让人寒心了……
但难道真将夫妻间的这最后一点情份也断绝了?
罢了……
皇后双眼一闭,两行热泪滚落而下:“那就……去吧!”
高文君眼珠都直了:这样也行?
李承志狂喜。抬手一拱:“臣告退!”
怕高英反悔,他连脚步都不敢高抬,走的又轻又快。不至两息就出了殿。等皇后睁开眼,哪还有李承志的身影?
不知想起了什么,高英只是盯着空洞洞的殿门发愣。许久后,才听她冷不丁的叹道:“三娘真是好眼光!”
高文君心里直泛苦,更是涌起了阵阵酸意。
大姐,枉你平日那般睿智、聪慧,竟也相信这种低级而又拙劣的鬼话?
他只是急于脱身,情急之下编出来糊弄你的,偏偏你却当了真?
皇后快要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