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澄恨的咬牙切齿。
他明知必死,所以并不怨高英要置他于死地。
其余不论,只是吐谷浑、崔延伯相继大败,他为使持节、都督北征事务的节使,怎能逃得了干系?
太后必然要给朝臣,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无论如何也要斩几颗够份量的脑袋来谢罪。
而只是一个崔延伯,还背不起这么大的一口锅,所以数来数去,也就他最合适了。
更何况冲溃崔延伯大营的吐谷浑溃军,以及西海大军,还是他与慕容孝引来了。
只凭这一点,他就绝对逃不过死罪。
元澄恨的是高英颠倒黑白,殊无担当。如今更是要把李承志起兵造反的所有责任推到自己与高肇头上,不惜让自己背负一世骂名。
更有甚者,堂堂君主,却以臣子家人性命相要挟,与市井恶徒、卑鄙小人何异?
果然如市进所言:黄蜂尾后针,青蛇口中信,两者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可惜形势比人强,元澄除了怨恨,再半点办法都无。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就如李承志所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又能有几個像李承志一样,只要心中不快,动辄就有掀桌子造反的勇气?
左右不过一死,不能死了之后还要给子孙留下祸患吧。
是以再是不甘,再是怨恨,元澄也只能乖乖就范。
心中暗恨,他又咬着牙冷笑道:“既然太后已有决断,下旨就是,臣自当遵从!”
等的就是他这一句。
秦松顿时喜上眉梢:“殿下果真愿随寺卿(刘芳)出使西海?”
“出使,此去难道不是送死?”
元澄终是没忍住怒火,张嘴就骂,“你这阉贼,莫不是以为孤虎落平阳,就能任你欺辱?”
秦松也不恼:“怪下官口出无状,还请殿下息怒……下官这就去向太后请旨!”
说罢转身就走,但脚还未踏出殿门,突听身后噗通一声。秦松猝然回头,见元涖竟已跌坐在了地上。
脸色更是灰白如土,了无血色。元诠与游肇连忙上前,将他搀了起来。
生死间有大恐怖,又有谁人不怕死?
秦松暗暗感慨,快步而去。
前后也就一刻,他便去而复返,带回了太后的口谕。
高英也是干脆,就地封元澄嫡次子为扶风郡王,又封庶长子元顺为东阿郡公。
至于嫡子元彝,自然等元澄百年之后,就可继承他任城王的爵位。
不知为何,原本已心如死灰的元澄突然就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就如干嚎。
脸上更是老泪纵横……
……
细细算来,这已是朝廷第三次往西海遣派使节了。
第一次为崔光与魏子建,结果肉包子打了狗,一去不复回。
第二次是李韶与杨舒。但李韶拢共未留足半日,最后落了个招抚不力的罪名。就连杨舒也被连累,官降好几级。
这一次的阵势更为浩大,主使为刘芳,使持节。除此外,高英连夜下旨,传诏陇西、关中、六镇:三军皆肃、归芳节度,莫敢犯违。
意思就是但凡刘芳下令,崔延伯也罢,邢峦也罢,元遥与奚康生也罢,也须遵守,不然就是抗旨大罪。
除此外,另有副使元渊、杨舒均赐假节,有临机专断之权。
这三人身份、职责虽各有不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与李承志相交莫逆,更在李承志微末之时助他良多。
所以明眼之人一眼便知,朝廷这次名为招抚,实为求和。就是想利用这三人与李承志的私谊,请求他暂罢刀兵。
而这只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这次朝廷对西海的态度:不再是高高在上,而是以平等的身份对话,就连太后予李承志的圣旨,也已不是“诏”,而是书。包括用词也用的“致”,而非“授”,更或是赐。
说直白些,元魏已默认西海为真正的“国”,就如对待吐谷浑、柔然、南梁一般,而非属国。
不过是顾忌最后一丝颜面,没有诏告天下罢了……
启程前五日,朝廷便以八百里加急,提前予西海知会。而李承志等这一天也好久了,自然是打蛇随棍上,且反应不可谓不快。
使团还未出京,皇甫让、李亮、达奚、张敬之、李丰、张信义等相继接到密令:暂且休兵!
而粗略算来,皇甫让已然占了薄骨律镇,将邢峦逼至黄河以东。李丰更是进至狼山西麓,与元遥、奚康生隔高阙关、鸡鹿关对峙。
这两处都已然一月未生战事,至多也就是相互试探,谁也不敢乱动。
说直白一些,不论是皇甫让也罢,还是李丰也罢,其实都在给李亮打掩护。
经李承志受授意,如今李亮麾下兵力合近十卫,约五万之众。而后又兵分四路,分别由张敬之、李孝章、皇甫忠、张信义统帅。就如四支利箭一般,直直的插进了陇西。
自达奚与张敬之来援,至今虽才月余,但北至薄骨律,南至武都镇,东至萧关,包括秦、梁、河三州,鄯善、枹罕、武都三镇等已皆归西海。
怕贪多嚼不烂,更怕弄巧扰拙,是以李承志屡次严令予李亮等人:刚过易折,过犹不及,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若非如此,李亮怕是早已攻克陈仓,甚至拿下岐州也只是迟早之事。李亮甚至都不打算用火炮、炸药。
也并非李亮不知天高地厚,而是但凡西海兵临城下,陇西诸州、郡,十县有七八县就会大开城门,不战而降。崔延伯虽驻守陈仓,可谓近在咫尺,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自四月中,他一败再败,一退再退,从鄯善镇退至陈仓关,这退了何止是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