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半年多以来,李始贤一改往日之雄心勃勃,反倒三缄其口,唯唯诺诺,便知他肠子怕是都要悔青了。
如此看来,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李承志朗声一笑,又将他按在了案后:“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刚才那一句,李孝先已然用尽了所有的勇气,甚至说出来都有些后悔。此时再看李承志避而不谈,更是不敢置喙。转而低声秉报起来。
由当事人口述,可比看密信的体会深多了。李孝先平铺直述,听着好似平平无奇。但听到他就带着十余属下混进夏州大营,有惊无险的点着了营中粮仓、草垛,李承志便知其中何等凶险。
若是李丰见好就收,甚至都不用冲营,只需趁乱救出李孝先便可。
但胜果也不是一般的大:不但百万石粮,无数草料皆为灰烬,甚至将整座夏州大营都付之一炬。
那一万守卒死了多少暂且不知,但想来也不在少数。
但这只是其次。
如今高猛焦头烂额,一无民夫,二无粮草,何以再建起这般大的一座军营?
所谓天做孽,犹可违,人做孽,不可活,说的就是高肇与高猛。
这一下,我还看你怎么忍?
只是养活这四万余兵马,堪称是一招死棋。更何况还炸了七座油湖,等于断了高肇两条后路。
而等夏州有七座油湖、并金明城外足足埋了数万具死尸的消息传回京中,高肇又该如何自处?
前者不论,只是那数万具死尸,便是高肇与高猛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高英便是护短,朝臣再是昏昧,也不敢稍有遮掩。是以怎么定,高猛也是死罪。
怕是高肇明知时机不到,更或是百般阻挠,高猛也只能反了……
李承志喜笑颜开,重重拍了拍李孝先的肩膀,激动之色都快要溢出来了。
“对了,李丰呢?”
“当夜他便率我等西遁,待冲破丽子园之边墙,至灵州城外时,我才折返往南,沿洛水绕过金明郡,经汾州后才至上党……”
怪不得足足七日才得讯,原来是多饶了好几百里。
灵州即为薄骨律镇,如今刺史并都督皆为李韶,距统万城也才六百里。且沿途皆为旷袤之地,李丰率千余旧部逃至灵州还是没问题的。
李承志又问道:“那为何又是你来传讯?”
李孝先沉吟了好一阵,才低声回道:“仆斗胆,肯请留于郎君驾前听命!”
李承志悠悠一叹。
怪不得甫一进门,他便跪下给自己磕头?
这也并非是李孝先胆大擅做主张,十有八九是李丰授意。认为李亮已回了河西,李睿也已遇刺身亡,身边就只一个少不更事的李聪听用,是以才将李孝先派了过来。
其实根本用不着。
李承志估计,莫说直抵平州,他可能连上党所属的并州(太原)都出不去。
只因一出上党,便至晋、燕之地。而若至平州,再怎么绕也绕不过定、肆、瀛、幽四州。而这几州自去岁冬便僧乱四起,如今正是如火似荼,声势浩大之时。
因朝廷久援不至,即不派兵也不运粮,故而就连当世名将崔延伯也只能龟缩于定州。
若是绕一绕,也并非饶不过去。但李承志恰好断了高猛后路。不出意外,高肇不得不反,则这几州的叛乱必会呈火烧连营之势,也更会切断往北之所有要道。
李承志脑子坏了才会自投罗网,往高肇的怀里钻。
甚至他觉的这上党都不怎么安全。
上党属并州,如今的并州刺史乃王显,铁杆的高肇党徒……
“那便留下吧!”
李承志笑吟的回了一句,但话音都未落,又听李聪在门外唤道:“郎君,元长史求见,称卫国县伯在圣外等候!”
“谁?”李承志还以为听错了。
“是卫国县伯、并州王史君!”
李承志腾的站了起来,脸色变了数变。
刚还在念叨王显,这才过了几息,人就找上门来了?
便是上党为并州所属,但州城距此两百余里,王显便是长上翅膀也飞不了这么快。
怕是两三日前就得了高肇急报,专程在此等着自己。
想到因夏州烧粮之事,高肇肯定会遣心腹来追自己,或是质问、或是痛陈,或是威胁、更或是利诱。但没想到,来的竟是王显?
这老倌已然六旬,行将就木之龄,又何必淌这趟浑水?
李承志眼神一冷:“李聪,遣人令元天赐转告王史君,我稍后就到。你速去安排,知会夫人等即刻出城。切记,需乔装打扮,莫要露了形迹!”
李聪急急应了一声,连声音都是颤的。
身侧的李孝先紧紧握住刀柄,低声问道:“郎君,可有变故?”
这岂是一句两句能解释的清?
李承志稍一沉吟,怅然一叹:“王显,怕是要反了!”
李孝先悚然一惊,稍一转念,便猜了个大概。
应是高肇要反,即为高氏党徒,王显附逆不足为奇。
就是不知意欲此来何为。
“郎君,仆此行来,随行部曲五百余,并火器若干,此时皆在城内。如何应对,还请郎君示下……”
李承志懵了懵。
好家伙!
夏州总共才有多少部曲,你怎不将那一千全部带来?
其余不论,自灵州至此一千余里,途经数州十数郡,李孝先是如何让这五百人马隐形惹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