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少了些趣味了。”费恭笑了笑,“况且越是三教九流混杂的地方,才越容易听到真正的民意,你说是不是?”
“是,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毕竟身居要职,肩负朝廷的厚重委托,应当时刻注意自己的安全。”姜远提醒道。
费恭哈哈大笑:“有平南将军在我身边陪着,又有什么可顾虑的?”
姜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知道费恭这番话有调侃的意味,但也真怕他以后每次都拉自己一同出来饮酒。
费恭的酒量很好,如果敞开了喝自己必然是先醉倒的那一个,那就更谈不上保护他了。
“说起来,沙赤的儿子在你身边还老实吗?”有酒喝的时候费恭心情很好,往往都是他主动找话题同姜远交谈。
“没什么问题,刚开始要他改掉盘发跣足的习惯还有点困难,不过这阵子已经融入军中了。”
五溪部族的人历来都有盘发和跣足的习俗,但这两点习俗在军中很不合适,盘发难以戴好缨盔,跣足也不利于行军作战。
好在沙霖并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很快便学着适应汉军内部的制度,加上高骋等人的引导,现在已经在亲兵队里混得如鱼得水了。
“沙赤有两个儿子,送次子来你身边,或许也是想避免以后发生兄弟争权的祸患。”费恭说道,“等部族的首领之位平稳交接给其长子,再把沙霖召回去辅佐其兄,他应该是这么打算的。”
“此人有谋略,不是徒有勇力的皮肤,有这样的人做首领,五溪部族会日渐壮大的。只是……”姜远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但他知道费恭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是担心五溪蛮族壮大之后会难以管治吗?”
姜远端着酒杯没有出声,但用眼神向费恭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沙赤虽然对季汉忠心耿耿,但他的子孙后代未必怀有同样的想法。没有祖辈经历的那些世变沧桑和同仇敌忾,也许后人会很容易忘记先人订立的盟约,把自己所享受的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你和沙赤喝了歃血酒,明誓如有背叛天诛地灭的。”费恭似笑非笑地对姜远举杯,“誓词犹言在耳,没必要那么快就食言反悔吧?”
“叔叔可能不太了解我。”姜远回答道,“我这个人……其实不敬苍天鬼神。歃血盟誓,只是因为当时这么做有利于国家。”
费恭反问道:“那如果现在我要你带兵灭了沙赤,你会去吗?”
姜远一时没有想好答案,但费恭却已经有了答案。
“你不敬苍天鬼神是真,但只怕也没有那么对国家百依百顺吧。”费恭小酌慢饮,细细品味着粗劣的酒水中那一丝细微的苦味。
姜远坐在他的对面,神情恢复了严肃和端正,这是自他们相识以来他从费恭口中听到过最具有锋芒的一句话。
一语便点穿了他的内心——他不敬苍天鬼神,也不愚忠于国家朝廷。
“子辽,大丈夫立身世间,所行所思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足够了。你是这么觉得的对吗?”
“叔叔慧眼如炬,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所以如果你真的无缘无故让我去对付沙赤,我很难从命。”
“陛下还是更喜欢听话的臣子,不过……现在你我都远离朝廷。”费恭仰靠在椅子上,重新露出微醺半醉的懒洋洋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