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袭洛阳,某种意义上是有进无退的,为了保证自己手里有足够的力量,姜远几乎不可能在潼关留下多少强大的守备。
如果长安的魏军在他率军扑向洛阳之际前来夺回潼关,那么被关住的人就会变成他们。
这一仗,也许自己会落得和邓艾父子一样的下场,姜远心中对此已有觉悟。
令他稍微感到欣慰的是,当他在潼关向全军百人长以上的将领宣布这个疯狂的决定时,没有人提出反对。
几乎全军都站在拥护他的立场上,同意不顾一切向魏国的心脏发起一场可能有去无回的突袭。
这将是又一场穿心之战,不是他们贯穿魏国的心脏,就是他们的心脏被魏人的弓箭贯穿。
临出征前,姜远第一次做出在同意受降之后反悔杀戮俘虏的决定,虽然这违背他的良心,但眼下是非常时刻,他不可能允许一千多名魏军的俘虏留在只有百余汉军看守的潼关。
杀俘采用了史上最常见的手段——活埋。
执行的时候姜远没有回避,他站在潼关的城楼上,无声地接受着底下魏军降卒们憎恨的目光,内心渐渐变得如铁石般冷硬。
他是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的,只是讨厌无端的杀戮和把杀戮当成取乐的行为,这是他征战生涯中第一次出尔反尔对待俘虏,他也希望这会是最后一次。
“将军,其实你不必感到愧疚,这些人和被我们用火油烧死在藏兵洞里的那些人并没有区别,和战死的人也没有区别。”源昕对姜远说道。
“我没有感到愧疚,现在哪有时间去愧疚?”姜远摇了摇头,“为了攻打长安,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如果我们和阎都督一起撤退了,那那些人就真正白死了。还记得乘船从渭水东进时我们俩聊的东西吗?”
源昕愣了愣,笑道:“是将军问我,要是有一天大将军不在了怎么办?”
“不,是这一句之前我们所谈的。”姜远说,“我始终认为,我们这些人经年累月手握刀枪征战的意义是为了终结这个持续了太久的乱世。”
“打下洛阳,就能结束吗?”
“也许并不能。”姜远自嘲一笑,“听说曹髦跟着司马昭亲征淮南了,洛阳城里现在剩下的只有魏国朝廷和曹家宗室吧。不过,要是抓住了他们,也就基本摧毁了魏国数十年立下的根基了。”
源昕听完,点了点头:“若是我们真的能做到这一步,大将军也会以我们为荣的吧。”
“当然。”
把汉军的旗帜插上洛阳城头,也许已经算是义父毕生最远大的志向了。
英雄迟暮,他或许已经没有亲手做到这一步的机会了,但他们这些年轻人还有,而且眼前的时机的确不错。
最后一名魏军的降卒也被掩埋在了深坑之下,姜远闭上眼睛握紧了双拳,想要去感受手心之中并不存在的鲜血。
如果他们这批人能够活着从洛阳回来,从今往后,也许他在军中会多上一个“杀伐果断”的名声。
虽然他并不喜欢,不过那又如何呢?
战争本来就是令人疯狂的,在阎宇决定退军、汉军短期内攻取长安的希望湮灭之后,姜远再度把自己逼上了一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征途。
一如当初在牂牁郡且兰城、在阙月山、在段谷时一般。
“传令,出征。”他握住了身旁的长枪,带着源昕等人走下潼关的城楼,下方等候着的是队列庄严整装待发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