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城中,渊盖苏文眼里有几分焦虑。
高延寿、高惠真被困住一个月,而他派出的援兵已经出动半个月了!
豆方娄这个废物,居然在鸭绿水畔的大行城被唐军挡住了。
如果拦截豆方娄的是大唐名将,渊盖苏文也就认了,问题是,丘孝忠在唐军里是个不见经传的小透明!
高延寿、高惠真斗不过积年的老军头李世民,这属于不可抗力,何况高延寿还能收束兵力抵挡,殊为不易了。
你豆方娄一代名将,对上唐军的无名之辈,居然连江都过不了,脸呢?
天气转冷,唐军有后援支持,自然可以安然无恙;高延寿麾下却是依旧着夏装,冻了、病了,如何再与唐军作战?
平壤城内是还有军队,可渊盖苏文不敢派出去——谁知道大唐远洋水师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呢?
豆方娄在鸭绿水边也是头疼无比。
丘孝忠守鸭绿水,真没其他特点,只能用中规中矩来形容,偏偏这不出挑的方式,是豆方娄最大的克星,没有一点可趁之机,哪怕是想以增加伤亡为代价过鸭绿水都不行。
丘孝忠本身就不是一个特别出彩的将领,冯盎将他放在鸭绿水,就是取一个稳字。
让人绝望的稳。
豆方娄知道,再过不了江,高延寿他们未必撑得下去了。
“全军饱食,入睡,深夜过鸭绿水!”
咬了咬牙,豆方娄下令。
所谓破釜沉舟,也不过如是。
没有退路了。
高惠真那个笨蛋也就算了,高延寿可是莫离支的心腹,若是因为增援不到位而战死,呵呵,你真觉得莫离支是好脾气?
夜幕中,高句丽军士沉默地上船,任由船夫、舵手、水流、礁石主宰自己的命运。
白天过鸭绿水,还可以凭借经验避开礁石,夜晚能怎么办?
撞大运!
豆方娄一手抓着栏杆,耳畔传来此起彼伏的呼救声,很快被滚滚江风拂去。
豆方娄心如铁石,对此听若未闻。
慈不掌兵,关键时候要狠,即便落水的是自己,只要能达成目的,那也无妨。
要吃行伍这口饭,从踏入军营之日起,便要把自己当成死人。
越惜命,死得越快。
船靠岸,豆方娄第一个跳了下去,沉默地带领军士,借着稀疏的星光,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方奔去。
一声鼓响,惊醒了沉睡的夜。
箭矢如雨,一个齐射,高句丽军士就倒下了几乎一半。
唐军竟然早有准备?
难道这丘孝忠竟是当世名将?
豆方娄挥刀、舞盾,狂叫道:“丘孝忠,耍阴谋诡计算什么好汉?有种出来,和我决一死战!”
黑暗中,丘孝忠那半死不活的声音木讷地飘出:“说得好像半夜偷袭的是额一样。你落入额的包围,早晚要死,额为甚非要与你拼杀?脑子有问题么?”
豆方娄大叫:“怎么?你们唐人已经连对面厮杀都不敢了么?凭借黑夜,算什么本事?你们唐人不讲武德!”
沉默了一下,丘孝忠一板一眼的解释:“现在额就在你对面啊!你要选择黑夜进攻,自己又不能夜视,怪额咯?武德,啧,这个问题,卢国公好像说过啊,太上皇的年号就是武德,武德元年到武德九年,所以,大唐很讲武德的啊!”
豆方娄气得吐血,冷不防被一箭扎到肩头。
“射唐人!”
豆方娄大叫。
确实有高句丽军士回射,遗憾的是,相对早有准备的唐军,高句丽军士的箭矢可以用漫无目的来形容,虽然也有唐军伤亡,却可以忽略不计。
火堆点燃,豆方娄才发现,自己身边,将近三万的精锐军士,已经只剩下不足百人。
对面的唐军,甲胄鲜明,虎视眈眈地持弓瞄准高句丽残军。
“弃弓,拔刀,陷阵!”
豆方娄悍然下令,持刀向唐军冲去,身后的残军瞬间弃弓,跟随着豆方娄拔刀狂奔。
箭矢再度倾泻。
豆方娄握着插在心口的箭矢,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高句丽上好的甲胄,挡不住大唐的箭矢,真窝囊啊!
大唐的将领,真不讲武德啊!
很遗憾,在程咬金这滚刀肉的熏陶下,大唐对“武德”二字的理解上了一个新台阶。
耶耶犯得着为了虚无缥缈的武德,让麾下儿郎多增伤亡么?
你是不是傻?
至于说甚么早有防备,拜托,你当望远镜是摆设吗?
高句丽军在对面的一举一动都在丘孝忠的视线中,预判出来高句丽军会趁夜偷袭很难么?
即便丘孝忠怎么平庸,布个口袋还是会的。
这一夜,鸭绿水的颜色是红的,一具具尸体被抛入江中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