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奚诚吼了一嗓子,却见原先与他同桌的同窗们,经验老到的撤到其他桌,与那些陌生人谈笑风生,似乎从来不认识达奚诚。
达奚诚亲身体验了一把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的滋味。
百口莫辩!
众目睽睽之下,从身上掉下这么多肚兜、内衣,便是倾黄河之水也洗不干净了!
达奚诚脸色苍白,偏偏怎么也晕不掉,即便想装晕逃脱这身败名裂的场面,偏偏腰上的刺痛提醒着他,只要敢晕,那锥子就敢扎进去!
一瞬间,达奚诚就明白了,对方的报复,来得那么猛烈,那么不拘一格。
脖子上挂破鞋、肚兜、内衣,达奚诚被游侠儿押着游街,白虎那锣还打得格外响。
“走一走、看一看了啊!达奚家的监生夜爬寡妇墙了啊!”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达奚诚万万没想到,消息如同腋下生翼,飞到了国子监那一头。
国子监司业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丧心病狂!这样的人不配成为监生!立刻除籍,公之于众!”
司业是国子监二号人物,仅在祭酒之下,一个小小的监生除籍,他自然是一言决之。
“兀那游侠儿,休得胡言乱语!”一名国子监监生怒喝。
这一刻,达奚诚热泪盈眶,终于有同窗看不下去,要出面制止了!
“达奚诚道德沦丧,不配为国子监监生,司业已将他除名!你再叫喊监生的名称,国子监不与你善罢甘休!”监生大喝。
居……居然是落井下石的?
达奚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遗弃他。
……
长安韦家。
韦笑虽然一脸佛祖的笑容,但韦家上下对他甚是尊重,几乎没人在他面前撒野。
既然是“几乎”,说明还是有的。
韦常辉便是那个“几乎”。
大大咧咧地闯进韦笑的书房,韦常辉旁若无人的坐下,接过韦家仆人递上的茶盅,深深地吮了一口:“额饿咧。”
仆人为之侧目,韦笑却不以为意的挥手:“让厨房弄上饭菜,老规矩,四个菜,一壶闷倒驴。”
韦常辉大口的吃喝,韦笑却是笑容不改,端坐在主位上,耐心地等候韦常辉用膳。
因为,韦常辉虽然是韦家最不成器的旁系子弟,却有着其他韦家子弟没有的长处,消息灵通。
游走在市井,与三教九流勾搭,虽然有许多韦家子弟看不上他,韦笑却知道,韦常辉能在蛛丝马迹中发现隐藏的线索。
吃饱喝足,用纸帕擦了擦嘴,等仆人将碗端下,韦常辉笑了一声:“族长似乎一直记挂着鸿胪寺左少卿的人情?正好今日有个机会……”
被白虎游侠暴揍了一顿的“乞丐”们,正在无声的怒问苍天,还能再倒霉点吗?
苍天无声无息的回答:能。
于是,乞丐们被一群护卫绑了,塞上能让人窒息的粪车,在一片黑暗中颠簸,心更是一点一点的下沉。
时间太长了,在黑暗中的人不可能辨别时间,除非是遭受过特殊的操练。
总之,他们重见天日之时,已经身处一个大坑内,上面挥舞着铁铲往下洒土的庄户、持刀守护的护卫,让乞丐们打心眼里害怕。
乞丐头子如蛆虫一般蠕动,好不容易吐出塞在口中的足衣。
啊呸,这是哪个臭不要脸的足衣,这是从过年后就没洗过脚了?这浓郁的豆豉味啊!连粪车都掩不去的芬芳!
“左少卿饶命!”乞丐头子蠕动着求饶。
“哈哈,他竟以为耶耶们是左少卿的人?”狂笑四起。
“冤有头,债有主,黄泉路上记牢吾,耶耶是雍州韦家的韦恒。”张狂的声音道。“快点填土,耶耶还等着明年吃这里的李子呢!”
“少郎君,这个时节移植的李树,怕是不好活。”
“这个是重点吗?啊?”
乞丐头子闭上眼,任由泥土一点一点将他掩埋。
确认过眼神,惹上了错的人……
达奚氏,家主达奚明正在给祖宗焚香祷告。
“列祖列宗,朝廷如今决意开科取仕,额达奚氏有监生达奚诚,将于明年参加朝廷的科考,望列祖列宗保佑,达奚诚能中举,打破达奚氏只能荫官的桎梏。”
不得不说,达奚明还是很有眼光的,知道朝廷取仕,早晚要以科举之道取代举荐、荫官之道,特意将家族学识最好的达奚诚弄进国子监。
祠堂外传来冷笑声:“家主消息也太闭塞了,达奚诚已经最国子监除籍了,正被押着游街呢。”
没人敢在祠堂前撒谎。
达奚明的身子僵住,许久才转身询问:“为甚?”
“人家说,达奚诚夜爬寡妇墙……”
“额不信!”达奚明低吼。
“信不信的,重要吗?大庭广众之下,人家从达奚诚身上搜出一堆的肚兜、内衣,有嘴说不清!嘎嘎,家主,游街时那叫一个热闹啊!国子监直接派人宣布,将达奚诚除籍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恩怨,达奚诚入国子监,自然是有人受损。
“还有更火爆的消息,家主,要稳住啊!长安韦氏出手,断绝了达奚家二十门买卖的货源、主顾,达奚家的店铺,门可罗雀咯!”
达奚明的身子晃了一下,咬牙切齿的咆哮:“为甚?达奚氏与韦家从无过节!”
“达奚氏是与韦家没过节,可达奚诚收买了一帮乞丐对‘女人花’下手,‘女人花’背后是检校鸿胪寺左少卿王恶,韦家又欠了王恶的人情,呵呵……”
“达奚诚!额要杀了你!”达奚明的咆哮声震得祠堂的瓦都在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