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受不了咧!就是死,也让额做个饱死鬼!”
终于有梁军受不了这诱惑,咆哮着,从城头上垂下绳索吊篮,不携带任何武器,大步跑到王恶面前,直勾勾地看着王恶。
“饿了吧?粥、锅盔、肉,都有,都在那里,可劲造!”王恶一挥手,碗、箸都齐齐整整的在旁边摆放着,时不时还有唐军溜过来蹭个宵夜甚的,还有甚不放心?
“可是,吃了额还得回去,阿耶还在那边。”梁军军士也是个实诚人,直接把情况说明了。
“吃,只管吃!还可以给你阿耶带两个锅盔回去!放心,额们不是那种要挟人的小人,大唐都是堂堂正正之师!”王恶信誓旦旦的保证。
天可怜见,如果这梁军军士吃了直接投诚,效果反倒没那么好,只有他回去,让梁军切切实实地看到唐军馈赠食物是真心实意,效果才是最佳。
“慢慢吃,不急。你是哪里人?怎么父子都从军咧?”王恶在一旁拉着家常。
“额叫拓跋野,延安人,这仗打的,家里早没其他人了,就额和阿耶相依为命,结果一起被天子抓了壮丁。”军士一边大口咬着流油的肥肉,一边与王恶摆龙门阵。
“真可怜,在大唐,父子不能同征,兄弟之间,必须留一个在家。”王恶一边介绍政策,一边腹诽,难道耶耶才是那个难得一见的特例?“嗯,还要分永业田、口分田,这点便是让人见笑,虽然号称人均八十亩,可实际上,关中人口稠密,能有四十亩就不错咧。”
拓跋野点头,大口喝完粥,犹豫了一下,还是抓起两个锅盔放怀中,兔子般的蹿到城墙根,坐上吊篮,又被摇了回去。
拓跋木黑着老脸,狠狠敲了一下拓跋野:“瓜娃儿!要是唐军有个甚算计,你就玩完咧!”
拓跋野嬉皮笑脸的,全然不在乎:“额就是个小卒子,人家弄那么大阵仗算计额做甚?阿耶,这是额给你带回来的锅盔。”
拓跋木木然接过锅盔,眼里隐隐有水气。
周围的梁军军士不知何时围了过来,一个个眼睛瓦蓝瓦蓝的:“拓跋娃儿,竟然是真的?”
“快让开,耶耶肚子痛!”
拓跋野的举动让人心里蒙上一层阴影,难道唐人下毒咧?
噼里啪啦一通,神清气爽之后,拓跋野寄上裤带,施施然出现在城头,一脸的遗憾:“唐军的肉太肥了,额这肠胃消化不良咧。”
一瞬间,城头多了无数吊篮,城下多了无数为肥肉奋战的梁军。
阴暗的城楼里,梁洛仁看着这一幕,眼里只有悲哀。
“二将军,要不要……”身边的小校比了个割喉的姿势。
梁洛仁缓缓摇头。
谁有错?谁都有错,可是谁都没错,人活着,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可不就是为了一口吃食么?军士只是坐着吊篮下去乞食,而不是大开城门迎唐军,已经是十分有节操了。
梁洛仁知道,要是强力弹压,一时是能压下去的,可反弹的结果,必然是毁天灭地的!
一夜之间,城头的军士几乎轮番下去吃了个遍,梁洛仁眼睁睁的看着,心头更是焦虑。
理智上,谁都知道,内无粮草、外无援军,只守着这孤城,外头大军围困,除了降唐,再无生路!
问题是,天子梁师都刚愎自用,根本听不进劝降的话,已经有几个大臣因此丧命了。
如何取舍,成了梁洛仁心头最大的块磊。
三日,区区三日,朔方城的梁军几乎轮番到唐军吃了个遍,而这一切,梁洛仁只能眼睁睁的任由其发展!
梁帝宫,依旧气度森严,依旧有虎贲之士执戟守卫,与外面面有菜色的军士有云泥之别。
这就是嫡系,梁师都起兵的倚仗,曾经前朝时身为陇右豪强的梁师都亲自聚起的人马,曾经杀郡丞唐世宗的人马,只听从梁师都一人的号令,即便面对梁洛仁也丝毫不客气,号称狼骑,是梁军中的精锐。
虽然只是草头王,但既然号称了天子,那天子的气派一定得有,什么宫女执扇、宦官服侍,那一定得有,如果没有,创造条件也必须有,不会强抢民女么?不会抓人来下刀么?
“陛下,三路大军围困,朔方已经成了孤城,突厥颉利可汗至今没有派援兵过来,估计是已经放弃大梁了。如今内无粮草,诸军吃不饱;外无援军,全然无指望。”梁洛仁沉痛的劝谏。“降了吧,至少还不失一时富贵。”
“啪啪”几声,梁师都的马鞭抽到梁洛仁脸上,戳着梁洛仁的鼻子大骂:“要不是看在同一个阿翁的份上,梁洛仁,今日你的头颅已经悬挂在旗杆上了!再敢多言一字,休怪朕刀下无情!”
梁洛仁灰头土脸的回到军帐,心腹将校闻讯全部赶了过来,看着梁洛仁脸上皮开肉绽的模样,一个个义愤填膺。
“二将军,降了吧。”一个平日备受宠爱的小校壮着胆子说。“谁都知道,梁国已是日暮西山,难道咱们还能跟着陪葬吗?”
见梁洛仁不出声,一名关系极近的偏将重重叹了口气:“就算二将军你有殉国之志,可你总得替下面万余弟兄想想吧?二将军,降唐、献城,才是避免杀戮、功德无量的大事啊!”
“二、二将军,要降唐,额、额们还有最大的阻碍……”结巴的亲卫费劲地提点。
众人一时皆沉默下来。
最凶残凶猛的狼骑,虽然仅有三千之数,却是朔方城里的最强战力,如果凭近战,梁洛仁麾下不一定够狼骑杀的。
“还是额再劝一次罢。”梁洛仁终究有些不忍。
梁师都对别人虽然凶残,可对梁洛仁确实仁至义尽,不是没有退路,梁洛仁不愿意走到恩断义绝那一步。
“二将军三思!”众将校脸色大变,劝谏一次就成这模样了,再来一次,还有命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