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越走越气,越气越恼,恼得索性破罐子破摔,决定走山门大道,径直闯极霞宫。才出桃花林,竟然迎面撞见了张衢亨。
“你终于来了。”
“你果然在这儿。”
两人同时说道。
小乙抓住张衢亨的肩膀,讨好似的笑着,讪讪地说:“小天师,我被恶人瞄上了——”
张衢亨大惊失色地说:“你被大——谁瞄上了?”
“对,大恶人……”
在小乙讲述完刚才遭到伏击的经历后,张衢亨舒了口气说:“还好还好,爸爸送我来时,让我给你带个话,说今天那两个恶人已被拾掇了,你不必害怕,可以放心下山。”
小乙心说:“乖乖,天师就是天师,都能未卜先知了,比那摆卦摊骗人的家伙靠谱多了。”嘴上连连道谢,称赞老天师体贴百姓、大公无私、救苦救难,还不忘拉着张衢亨的手说什么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朋友多了路好走,并且偷偷埋怨了一下吃饭不出力的少女。
张衢亨从没见过小乙如此市侩的一面,听得十分别扭。并且很想解释,诸如救苦救难的形容词不适用于老混球爸爸。拾掇葛夜行的人是姜白芷,爸爸只负责传话而已。小乙完全谢错了人。
“对了,你昨天说今天会带鸡腿来。”提到吃的,张衢亨的嘴巴就湿润了。
而小乙则变得像奉旨出宫的太监,腰板儿挺直了说:“久等你不来,我都吃了。”没有提及一只鸡腿送给少女的事。毕竟,少女馋嘴吃肉,是不足为外人夸耀的事。有些女孩明明喜欢捞面就大蒜,偏偏只好背着人偷吃,这不是值得去探究所以然的问题,却是人类皆以为然的共识。
瞅见张衢亨失落的模样,小乙认为自己暂时还需要这位屋檐遮风挡雨,本着投桃报李的原则说:“大不了明天再赔给你一份。”
结果,张衢亨失落得眼眶泫然,哽咽着说:“恐怕你明天不能上山了。”
小乙忙问为什么,可转念一想,不能上山未见得就是件坏事。克里斯汀大妈还有仨朋友!就算那两个恶人得到惩治,也不能保证他们的同伙不会施加报复。要是他们把自己打残打死了,再跟天师说理,又有什么意义?还是躲在山上为妙。
对面的张衢亨朝山腰上的观风台望了眼,悻悻又无奈。姜白芷闯山要保密,大小姐赏花更要保密。爸爸说,君子赤诚。可自己却要想办法搪塞朋友,想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我偷吃的事被发现了。”
小乙倒是不信,就他那吃相,哪次吃完不是满身满嘴的油花,擦都擦不掉,不给人瞧出端倪才怪。得亏他是小天师,不然早被吊起来打了。姜白芷尾随自己上山的事,或许才是真正的原因。虽然今天的乱子,自己是受害者,但话又说回来了,要是自己能注意到身后尾随的姜白芷,大概就不会发生乱子了,张衢亨就不必为难地把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可是,没有姜白芷,自己的小命恐怕也难保了。
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小乙叹了口气说:“以后,每天我都为你准备好吃的。你下山来找我吧。”
张衢亨先是欣喜,而后沮丧道:“下山......恐怕有些困难。”又恍然欣喜,“可以找佩佩帮忙啊。”
待知道佩佩是谁,小乙又觉得肉疼,过手扒层皮,但愿佩佩的食量不会有张衢亨这么大,不然旅费支出可就超标了。于是,不无埋怨地问:“你怎么这么晚才来?”
张衢亨却是一拍脑门说:“哎哟,我不是来找你的。”从小乙身旁挤过,迈着小碎步,往桃花林里蹿,同时撇给小乙一句话:“你自己下山去吧,没事了。”
“哎——”小乙朝张衢亨的背影伸了伸手,想提醒他林子里有名不近人情的冷面少女,怕他瞧见自己分给少女的鸡腿,和人抢肉吃就不好了。就算不抢肉吃,也得让他把饭盒给自己捎回来。赔了一个鸡腿不说,再搭进去一个饭盒,实在太亏了。那名冷面少女一定不会有赔偿饭盒的觉悟的——
冷面少女?看天气,再有三个月就可以吃冷面了。哎哟,怎么能光想着吃的?冷面,冷着脸,除了眼珠子几乎不动......原来她是张衢亨家的客人啊!小乙恍然大悟。
被最讨厌的人“召见”,张衢亨打心底厌恶。可以大小姐的地位,他这般地位超高的废物竟是无权抗命。这不,被天师直接薅着脖子过来的,只说大小姐传话给他要自己过去,根本没问自己的意愿。天师尚且乖巧得像绵羊,不受天师待见的儿子只能做羊肉串了。
可进了桃花林,张衢亨就懵了。除了满地零落的桃花瓣,偌大的桃花林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别说人影,仿佛压根儿都没人来过。就连小乙惦念的铝制饭盒也没了踪影。
张衢亨愤怒地抓起一把花瓣抛到天上,忽然没来由地抱头痛哭:“鸡腿没了,朋友上不了山了,还被人整蛊了,凭什么我是废物?凭什么!”
............
沿路下山,走至一半,小乙撞见衣衫破烂的姜白芷正坐在台阶上发呆。
小乙不敢确信地转到他身侧查看,碰巧姜白芷也转头看向小乙。两人四目相对,小乙讪笑道:“真是姜先生啊,我以为是哪位客人迷路了。”
姜白芷冲一身尘土的小乙,微笑着招手说:“哟,正义少年,你才是迷路的人吧!等你很久了。”说着,也不征求小乙同意,就在前开路,领着小乙下山。
一路上,小乙揣着许多个问题,像装了许多石头的口袋,坠得心里难受。可是,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不敢开口去询问:你是修行者吗?那恶人怎么样了?你怎么知道我会走小路上山?你的衣服上有血可你身上为什么没有伤口?诸如此类的问题。
姜白芷也是,一路有意无意地放缓脚步,让小乙跟上。嘴巴频频开合,想要开口问些什么,但最终都以一阵哈欠掩饰。直到临近山门,姜白芷终于忍不住问:“你见到她了?”
“什么?”
“没什么。”
再次沉默,一直到了山门,隔着几米就能听到的争吵声让两人再无互相问问题的机会。
最熟悉的莫过于戚叁伍的嗓门,声音扬得很高,气势很足,一张口就足以令喊山的大爷、练嗓的大妈自惭形秽。“我不管山上的人多么尊贵,我的徒弟说七点回来,这都快十点了还没有音信!要么让我上山找他,要么你们替我上山找他!”
胖乎乎的聂元被守卫山门的极霞宫弟子推在最前面,逼得他满头大汗,却只能干笑着说“是”和“不能”,心里那叫一个委屈。本来这事轮不到他来处理,可是贾衮匆匆忙忙地上山了,替代罗祠山的佩佩是尊不管事的吉祥物,总裁判付江流从来不干出力不讨好的事,又绝不同意安泰然越俎代庖。至于Shannon徐,那是看戏不嫌事大的主,招惹不得。最可恨的还是张四和孔八,居然站在戚叁伍旁边,陪着吆喝。结果,剩下他孤零零一人,居然成了山下地位最高的人,可怜啊!
“老师!”小乙呼唤一声,从守门弟子之间钻了出来。
戚叁伍见小乙,虽然满身尘土,但并无伤痕,总算安下心来。可待见了姜白芷的模样,戚叁伍的心又提了起来——山上果然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