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上的最后一片枯叶,落在柏油路上。
戚叁伍忽然感到一阵凉意穿透衣衫,使他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赶忙紧了紧披在肩上的毛线外套。
没了小乙打招呼,早起卸葱都没了干劲儿。戚叁伍放好最后一捆葱,锤着老腰暗叹:“不服老不行了,身为武者居然也怕腰疼,丢人啊真丢人。”
他又想起前一阵到方舟时,城市十年的变化令人叹为观止。曾经熟悉的地方被一架高大的立交桥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不得不凭着地图和路牌的指示,在桥下转了整整一个小时才从一个陌生的出口逃出来,而他要去的地方在背后。
“时代正在剧变,可是艾县在五年里居然没什么变化,真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啊。”
了结了和符老五的约定,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就要像只老乌龟,盘踞在这小县城里,再也不去城市里了。或许,他可以去一趟卡赛特城,看看小乙。
然而,卡赛特城距离艾县可有上千公里,坐火车的话需要整整五天,他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折腾得动?最叫人头疼的是,卡赛特比方舟的规模还要大得多。
蓦然想起,当时孟红领着龚小乙来征询意见,他挥手的模样是那么潇洒,那么大义凛然。真到了分别的时候,经历了大风大浪的戚叁伍居然潸然泪下,如果不是把头仰起,说不得他就要当众哭鼻子了。
五个月了,不知道小乙在卡赛特的公学是否学会了与人交往?是否能够得到老师的青睐?据说公学里的老师,眼睛都瞟到天上去了。至于小乙的生活,戚叁伍是不担心的。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况且还有那位保罗·尼达姆在照应。
戚叁伍和保罗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这种默契从两人首次邂逅就开始了。正因为这种默契,戚叁伍相信保罗以家族为证的誓言,相信小乙在陌生的城市会诸事无虞。
只不过,人是天然恋旧的生物,渴望新鲜却不愿转变,就像从暖和的被窝挪到凄冷的寒夜里,将耗费人最大的意志。小乙就像是戚叁伍的暖宝宝,没了他,隆冬就不期而至了。
到了新年,小乙应该就要回来了吧?戚叁伍卸完了葱,将煤炉的火调得大了点。依偎着炉子散发的阵阵暖流,戚叁伍坐在小马扎上,紧裹外套,将身体蜷成一团。
北方的冬天太冷,这是唯一不好的地方。可是南方潮湿溽热,对关节有痼疾的老人家就不那么友好了。
就这么有的没的一阵琢磨,戚叁伍居然靠着墙睡着了。因为做生意的古怪规矩,馄饨摊儿在中午之前少有人叨扰,所以,他这一睡就是小半天。
上年纪的人,睡眠质量都很差,总是有奇奇怪怪的梦浮光掠影地闪入、闪出。其中,印象最深的一个是小乙背着大包小包的行礼,两颊被冻得红通通的,现在门面前憨厚地傻笑。
梦里,戚叁伍没有问小乙归来的理由,只是一个劲儿地喃喃:“回来就好。”
而当小乙摘下包裹说:“我毕业了,回来接着跟老师学武。”戚叁伍不假掩饰地笑了起来:“好啊好啊,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于是,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