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沉不愿妻子住客栈,便去城中找自己的朋友张中啸,打算借住几天。
谷 他这次逃的匆忙,许多重要的工具落在家中,不然的话便可以直接离蜀,去长安任职。
张中啸是一位大有名气的铸剑师,家住城南,家资颇丰,宅子占地有五亩。
他性格和王沉一样古怪,铸剑全凭心情。
心情不好时,别人出再多钱也不铸,心情好时,铸好的剑也全部收藏着,也不出售。
只有心情不好不坏时,才肯收钱帮人铸剑。
他收费极高,但手艺远胜蜀地其他铸剑师,别人只得迁就他性格,宁愿等上几天,花高价请他铸剑。
王沉来到张府时,张中啸恰好心情不好也不坏,正在帮别人铸剑。
他帮人铸剑时,还有条规矩,别人必须住在他家中等着。
有人问过他为何要这样做,他说:“这是种仪式,我要让剑的主人在这几天内,脑中只想着这把剑,我铸的剑必须得到这样的尊重!”
王沉夫妻来到大堂时,看到一名虬髯大汉正坐在椅子上等着,这人便是前来铸剑之人。
那虬髯汉子瞥了王沉二人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目不斜视。
王沉夫妻也在大堂中坐着等待,张中啸铸剑的时候,没有任何事能打扰到他。
管家知道王沉与自家老爷交情,命人上了茶,在一旁陪王沉聊天。
只可惜王沉并不怎么搭理他,管家讨了个没趣,便要退下。
王沉突然道:“陈管家,你老爷的那把瑟呢,拿过来给我夫人耍耍。”
陈管家面露为难之色,道:“王老爷,我家老爷最看中那把瑟,从不许别人碰,在下实在做不了主,请您担待。”
王沉瞪眼道:“他那把瑟是我送给他的,你说他敢不让我夫人碰?”
陈管家吃了一惊,稍一迟疑,便道:“那好吧,您稍等。”
王夫人皱眉道:“夫君,都这当口了,人家哪还有心思鼓瑟?”
王沉对妻子千依百顺,立刻叫住陈管家,让他不必去拿了,向妻子问:“那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王夫人摇了摇头,表情郁郁。
王沉安慰道:“夫人,你别担心,等会我让张兄派人把我那几样工具取来,咱们就不回那个家了,直接去长安定居。”
王夫人幽幽一叹:“那屋子咱们住了十几年,好好一间屋子就这样被人糟蹋了,让人实在高兴不起来。”
他们夫妻躲入床下时,初时并未远去,想偷听对方来做什么。
后来听到上面咣当咣当乱响,就知道他们在拆家,这才逃离。
王沉忙道:“那咱们先不走,等官府抓到那些人,再回去收拾整洁,然后再入京,好不好?”
王夫人这才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那虬髯汉子自始自终都不说话,闭着双眼,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王沉夫妻低声说着入京后的一些计划,提到将来的生活时,王夫人情绪又变好了一些。
大约申时左右,天空中的雪花已经小如飞絮,风也止住了,王夫人站在走廊上看雪,王沉陪在一旁。
便在这时,一名中年男子从走廊一头快步而来。
“哈哈!王兄,想不到你也会来看我,老陈告诉我时我还不信。嫂子,你也来了,今日不知张某有没有耳福,能听听你的仙曲。”
来人正是张中啸,他虽身穿华服,却赤着一双脚,脸颊黑黝黝的,比脸更黑的一双手在王沉手上握了一下,留下一个黑黑的巴掌印。
三人进大堂后,王沉拱手道:“张兄,我家中忽然遇到一批贼人,暂时回不去了,想在你家中借住几日,不知方不方便?”
张中啸大笑道:“你想住多久都行。”随即脸沉了下来,冷冷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去你家捣乱,该不会是黄龙寨的人吧?”
说这话时,目光竟望向那名虬髯大汉。
那汉子自张中啸进来后,便站起了身,以示尊重。
闻言急忙道:“我们黄龙寨与这位兄弟并无过节,怎会无故去找他麻烦?”
王沉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这虬髯汉子竟是黄龙寨中人。
他早听说张中啸暗中与山贼有来往,但他不爱探人隐私,故而从来不问。
张中啸点头道:“那便好,二当家,你的宽剑已经打好了,请吧。”
话一说完,管家便捧着一把剑上前几步。
王沉见管家有些吃力,心知这剑必定沉重。
只听一声清越的金属声响起,虬髯大汉拔剑出鞘,一柄近两寸宽的湛蓝宝剑被他横握在手。
“好剑!张兄弟,多谢了!”
张中啸淡淡挥了挥手,对他远不如对王沉亲切。
王沉夫妻就这样在张中啸家中住下了,一连过了三日,衙门里却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王夫人心中忽觉不安,便同意了丈夫之前的主意,让张中啸派人取回家中工具,打算离开蜀地,前往长安。
然而张中啸派出去的人,却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日夜晚,黄龙寨那名虬髯大汉忽然去而复返,张中啸在书房中见了他。
“二当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张中啸见虬髯大汉脸色凝重,不由问道。
二当家沉声道:“张兄弟,那对夫妻你不能再留在府中了。”
张中啸脸色微变:“为何?”
二当家道:“有人在道上悬赏一百万钱,要那对夫妻的人头。黑道上的人都闻风而动。若非那对夫妻住在你府上,黑道中人又都知你与我们黄龙寨关系,只怕早就动手了。”
张中啸动容道:“一百万钱?好大的手笔,知道是谁出的价钱吗?”
二当家摇了摇头:“总而言之,你必须尽快将他们赶出府,过了今晚,他们便不会再顾我们黄龙寨面子了,到时候会怎样,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张中啸冷冷道:“这里是山阴城,这帮家伙还敢在城内动手不成?”
二当家叹道:“张兄弟,你们家原本也是道上的人,应该知道一百万钱对那些绿林中人有多大吸引力。这里毕竟是蜀地,官府管不到的地方多着呢。”
张中啸沉吟不语。
二当家皱眉道:“不过是个木匠,你为何非要这么维护他?”
张中啸沉声道:“他帮我改进了铸剑的方法,若非如此,我铸剑的水平达不到现在的地步。”
二当家笑道:“我还当他救了你命呢,不过一点小事而已,你庇护了他几天,已算对得起他了。”
张中啸摇头道:“你不懂。”
二当家沉声道:“张兄弟,你可要想清楚了,绿林这么多人盯着他夫妻人头,你根本庇护不了他们,倒不如让他们去衙门,也许更安全一些。”
张中啸默然不语。
二当家不再多说,一拱手告辞离开了。
张中啸在书房中考虑许久,最终长叹一口气。
二当家最后一句话说的不错,就算他想保护王沉夫妻,也没这个能力。
出了书房,来到夫妻二人居住的别院,张中啸也不绕弯子,直接将绿林悬赏二人的事说了。
王夫人用手捂住嘴,愕然道:“怎会如此?到底是什么人要悬赏我们?”
张中啸摇了摇头。
王沉道:“张兄,我们夫妻明日一早就离开,你看可以吗?”
张中啸歉然道:“王兄,张某并没有赶你的意思。你若要留下,张某人舍去家业不要,也拼死护你们周全。只怕我能力不足,护不住你们,反而害你们丢了性命。”
王沉感激道:“张兄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但我王沉也绝不会干出连累朋友的事,明日我们夫妻就去找官府,让他们派人送我们入京。”
张中啸想了想,道:“我与曹县尉有些交情,不如我明日和你们一起去吧。”
王沉微笑道:“多谢张兄美意,不过张兄不必担心,我手中有块周王殿下赐下的腰牌,衙门的人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张中啸一愣,随即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王兄,你这次进京,就是因为周王殿下吗?”
王沉点了点头。
张中啸朗声道:“我听过周王殿下的一些事迹,王兄能跟随在他身边,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小弟在这里预祝王兄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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