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书看着桌面上因为清风吹过,而不断翻开的书页。
一如自己现在的心情,杂乱而又无序。
对于白昊辰两兄弟的计划,以及执法堂给出的处置,宋知书在考虑该怎么做,有办法吗?似乎毫无办法,根本什么都做不了。.c0m
他内心中再次升起一种无力感,一如当初圣人剑胎被夺,毫无任何办法。
正如陆明的提醒,自己要面对的那股势力很强,根本无从对抗。
明知道是故意栽赃嫁祸,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宋知书沉默,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后,便将门窗关上盘坐起来,吸收天地灵气,凝聚在体内,滋养肉身和经脉,但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平静。
就连在修炼的时候,也发现经脉有些堵塞,不如以往那般顺利。
宋知书感受胸口的那一股郁气,以及杂乱的心神后,良久后放弃修炼,重新走到桌子前,开始默写和翻阅各种文章,想让自己彻底平复下去,化解胸口那股郁气。
一连三天过去,宋知书都呆在家里,哪里都没去。
和往常一样,不是在修炼,就是在读书写文。
一日清晨。
宋知书站在窗边,放下纸笔,神色平静地看着刚刚抄录的文章。
字迹潦草,没有一点美感可言,比刚读书时还都不如,那是心静不下来,且胸口那股郁气也堵得慌,根本就化解不了。
不仅是今天,连续几天抄录的文章都是如此。
修炼也和之前一样,没有进展,相反还比之前稍有退步,这是心境出了问题。
“郁气难解,心静不下来,别说修炼了,连读书都读不下去,算了,出去走走吧。”
宋知书看着面前的文章自语,眼中带着些许笑意,这种笑并不是别的意思,而是充满了无奈,待在家里只会让自己愈发心乱,倒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转移注意力。
稍作收拾,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后。
宋知书关上家门,来到了街道上。
明月城内,目之所及,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有人因为收获多而欢喜,也有人因为面露愁苦,一如往常般,并无丝毫变化。
宋知书有些像一名局外人,静静地看着街道上发生的事情,一切仿佛与自己无关。
“太昊剑宗太大了,或许自己遭遇的那些,根本影响不到什么,谁又没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呢?何须一直放在心上?”宋知书自语,感觉这样想似乎好多了。
就连胸口的那股郁气,也没有了之前那般强烈,心绪也平复了许多。
宋知书继续走着,并无目的,只是有时候会驻足停留,将目之所见细细体悟。
“是宋师兄?”
突然间一道略带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惊愕。
宋知书转过头,发现许久未见的苏婉云就站在身后,对方的境界已经来到了练气七层,想来在这段时间中也收获良多,修为得到增长。
“苏师妹。”宋知书点头,声音平淡,并无亲近之意。
“宋师兄练气九层了。”
苏婉云刚想说话,但很快感觉到宋知书身上的气息非常浑厚,比自己强很多,一时间眼神中带着些许震惊。
遥想当初,对方不过练气二层而已,现在一段时日没见,居然提升得如此之快。
看起来相差不多,但苏婉云前些时候才入的练气七层,故而比较之下,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所以她心中除震惊外,也涌现出一股羡慕,到了练气九层后,筑基可期啊。
那时候,二人之间就不是同一个层次的人物了,身份差距会很大。
筑基可晋升外门弟子,能获得宗门更多的资源倾斜。
或许未来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苏婉云怎能不意动呢?
“恩,苏师妹也进展不错。”宋知书点头,并未解释太多,只是顺口说了一句。
“哪里比得宋师兄呢?”
苏婉云一笑,本想走向前多亲近亲近,毕竟有一个筑基可期的关系,未来自己的境遇也会好一些。
不过很快,她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变得有些难看,然后不由后退两步,想尽量远离宋知书,语气也变得清淡了一些:“不过侥幸而已。”
“怎么苏师妹害怕受到我的影响?”
宋知书见此一笑,前几日陆明有提醒,所以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开口:“按理说你攀上的白秋玉的关系,不应该害怕才对吧?”
苏婉云之前和白秋玉巡山,相互之间肯定也认识,即便白秋玉要针对自己身边的人,但也不至于蠢到对但凡有点关系的人都动手。
但现在连对方都是这种表现,可想而知那些言论已经传到了什么地步。
“宋师兄说笑了,像师妹这种底层弟子,哪里入的了白师兄的眼,他不在乎,有的是人会在乎。”
苏婉云闻言后苦笑,能和白秋玉一同巡山,不过是借了关系,自己区区杂役弟子,即便有点姿色又如何,阶层差距太大了。
何况就算白秋玉身边有许多想讨好的人,拿她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无关痛痒的小角色罢了,不会有人在意的。
宋知书没有开口。
因为对方说的没错,连刘青那几个都可以直接放弃,何况苏婉云呢?白秋玉的狠毒,自己以前还不了解,但经过最近一系列的事情后,宋知书彻底明白了。
“宋师兄,若无他事的话,师妹就先行一步了,来日...来日再续。”
苏婉云出声,眼神中带着些许焦急的神色,显然并不想和宋知书多聊,最近城内的风言风语太多了,不是自己可以承受的,万一被误会了,仙路尽毁啊。
“好,师妹慢走。”
宋知书点了点头,刚想再继续多说什么。
但很快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直接同意。
“谢师兄。”
苏婉云躬身,连忙转身,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人群当中。
宋知书见此没有说话,而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去寻找那道熟悉的人影。
好在那人因为拉着板车,上面还有一名老妪和一个莫约五六岁的孩童,因此速度不快。
宋知书很快就追上来了,见到这副场景后微微蹙眉,温和开口:“王壮?”
中年人听到后当即放下板车转过头,看见宋知书后,顿时瞪大眼睛,止不住惊喜,当即连忙躬身见礼:“宋仙师?小的王壮,见过宋仙长。”
没错,这个人就是给宋知书送过信,并且赠送雨伞的信差王壮。
此刻王壮很惊喜,见礼后又不知该怎么说话,只能用双手不断磨着裤腿,最后才想到喊道:“娘,翠儿,快下来见过宋仙长啊,之前和你们说过的。”
板车上的那名老妪听见仙长两个字,也被震惊到了,拉着孙女走下车,当即就要跪下去。
这可是仙长啊,是天大的人物啊,像自己这样的凡人不说搭上话,见都很难得。
“老人家不必如此。”
未等这一老一少跪下去,宋知书抬手将二人扶起,自然不想受如此大礼。
老妪也不敢反抗,连忙退了回去,仙长的手自己可不能多碰。
至于那女童,则睁大眼睛看着宋知书,满眼的好奇,年纪尚小的她还不明白仙长两个字到底代表着什么,只是觉得面前这个大哥哥让人亲近。
宋知书则抱以一笑,继而看着王壮身后的板车,还有上面的各种包袱,忍不住询问:“怎么?你要离开明月城?”
“是啊仙长,仙门改制,明月城内房租大涨,本来有送信的差事,也能养活一家老小,可前些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掌柜的突然说人够了,小的也就被辞退了。”
“辞退其实也没什么,小的就心想再找份差事,大不了再辛苦些,可跑了十几个地方,都说我年纪大不要,小的实在没办法,只能带着老小离开,不然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说到这里,王壮不由叹气,带着无奈,心想自己现在有的是力气,怎么就年纪大不要呢?
可他没有办法,又没有路子,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不走留在城内岂不是等死?
宋知书听到此话后,起先没什么,但越听越不对劲,眉头微微皱起。
因为他突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王壮这样的凡人,城内虽然很多,但也不会缺活做,可为什么会被突然辞退,又跑了十几个地方没人要呢?原因自然很简单,是被针对了。
又是白秋玉。
只因为与自己有关系,连凡人都不放过?
宋知书微微握拳,心中的怒火再一次慢慢点燃,胸口本来平复的郁气再次涌现,但最后还是无奈松开手,温和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吗?”
“宋仙长,您是好人,只有您才会和小的这样的人搭话,小的能遇上您是天大福缘。”
“小的事情您千万别费心,个人有个人的命,走了之后又不是活不了,宋仙长无需劳心,小的不值当。”
王壮却摇摇头,然后躬着身回答,满脸笑意:“您看看,小的也不会说什么吉祥话,以前跟掌柜的学了两句,临走前小的恭祝宋仙长未来仙道有成。”
宋知书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因为自己确实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二人又聊了两句。
时间不早,王壮也要启程了。
黄昏时刻,大日西下,残阳如血。
宋知书站在原地,看着前方,在不远处王壮走到板车前,如一头老黄牛般,拉着车上的老小,慢慢向着城门口走去,最终不由再吐出几个字。
“又算了吗?”
自己胸口中的郁气本来已经被压下去了,可现在又有再起的预兆。
若说李刀等人因为被利益蒙蔽,被针对落入圈套的话,那还情有可原,也不算绝对的无辜。
可王壮呢?何其无辜,对方只是一个区区凡人而已了,影响不到任何的东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威胁,却因为自己的原因,落得带着一家老小远离明月城的下场。
宋知书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着王壮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最后才慢慢前行。
他真的无能为力,如果自己真的选择帮助的话,那白秋玉那里无疑会得到消息,到时候王壮怕是要面对更为凄惨的下场,不仅仅是离开那么简单了。
所以最终宋知书依旧什么都没做,也做不了,只是在街道上漫无目的走着,可心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
一炷香后,宋知书停下脚步,然后抬起头,看着熟悉的明月书院,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自己心中有疑问,也有很多杂乱的思绪,怎么都无法理清楚。
故而想请教文渊先生,得到答案,解除疑惑。
明月书院中,鲜花溢出清香。
一座庭院内有两道人影相对而坐,而桌面上的茶水并未动半分。
“君子有惑?”
周文渊望向面前沉默不语的宋知书,率先开口,他能看出宋知书心中有一股无法发泄的郁气。
“是,请先生教我。”宋知书点头,因为确实无可奈何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宋小友那几个朋友的处理结果,老夫也知晓。”周文渊沉思片刻,开口回答:“太昊剑宗执法堂给他们的处罚,确实严重了些,可事已至此,况且小友也已经尽全力了。”
“平安兄告诉了老夫很多,是有人在特意针对你,可谓计划缜密,毫无漏洞,老夫只小友想出头,但你又能用何种方式呢?人人都知道是在对付你,可他们却从未直接对小友下手,所以用任何理由都是无用的。”
宋知书闻言,抬起头露出疑惑:“难道我遇上的这些,看到这些,就都只能算了?”
文渊先生的想法,自己何尝不明白,不理解呢?
但心中依旧不舒服。
胸口更是因为那件事情而堵得慌,无从发泄。
周文渊微微叹气,继续劝解:“那股势力很强,不是现在的你能抵抗的,宋小友你未来会有很高的成就,有时候无需急于一时,前路漫漫,终有小友能出头的时候。”
说到这里,周文渊饮下一杯茶,他何尝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有些牵强呢?
可又能如何?即便自己全力出手帮助,也改变不了局面。
太昊剑宗的事情,不说明月书院,儒家也管不到,周文渊选择劝解,只是想缓解宋知书胸中的郁气,让他不要钻牛角尖,正如刚才所言,前路漫漫啊。
宋知书有圣人之姿,不能就这样被一件事情而绊住脚,对方还有更为长远的未来。
“先生之意,学生明白。”
宋知书出声,沉默下来,并未继续开口。
如文渊先生所言,现在的自己太弱小了,的确什么都做不到,就连出头的理由都没有。
能怎么办?
没办法。
过了良久,周文渊见宋知书依旧没有开口,再一次道:“宋小友,老夫有一个建议,倒不如先远离这片是非之地,行万里路,纾解胸中郁结之气,也或许行了万里路,可以想清楚一切。”
他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让宋知书先离开,不要被周遭之事给牵连,而且不论修行还是读书,最忌讳心中有惑,周文渊也是不想对方被影响。
一直待在太昊剑宗的话,很容易越陷越深,这不是办法啊。
离开吗?
宋知书神色平静,也知道文渊先生是为自己好,如今自己被外物影响,修炼不成,读书也无法静心,里离开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最重要的是自己在儒家知圣境巅峰,行了那万里路,或许可以达到知行境。
然后彻底明悟完美练气的意义,借此儒道和仙道一起突破。
而且现在遭遇的一切,也全都因为实力不足...
思绪至此,宋知书站起身来,拱手作礼:“多谢文渊先生教导,学生便依先生所言,先行离开。”
不离开的话,自己只能看着,日后像王壮这样的事情,也许会一直发生,走出太昊剑宗,行万里路,也说不定另有一番见解。
“宋小友能想通,老夫心中甚慰。”
周文渊听到回答,也松了口气,就怕宋知书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随即,二人闲聊几句,但也都不是儒家道理,现在的宋知书确实很难有那份心思了。
不久后宋知书拜别周文渊,走出明月书院。
回到家中后,他先是收拾了一番,然后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箭,赶往录事堂。
杂役弟子无任务若要离开宗门,需要先行去录事堂登记,拿到出行玉符,不然私自外出的话,属于坏了门规。
当然,登记的过程并不复杂,宋知书很快就弄好,不过要等待审批,要用七天的时间。
从录事堂离开之后,宋知书也哪里都没去,径直回到家中,期间也没有和任何人交谈,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七日后去拿出行玉符了。
与此同时,青山城内,一处灵院府宅中。
“这么说,宋知书去了录事堂,准备外出离开宗门?”
白秋玉端坐在大堂上,听完几个外门弟子回禀后,眼中不由露出笑意。
“回白师兄,是我们亲眼看到的,还问了录事堂,宋知书的确要离开宗门。”有外门弟子回答。
“白师兄,要不要阻止他?”另一人开口,以他们的势力,驳回宋知书外出的请求,还是不算难的。
“不用了。”
白秋玉微微摇头:“他要走便让他走吧,没必要继续纠缠,再说宋知书又不是不回来了,以后要对付他,还有很多机会,不急于一时。”
宋知书要离开,确实让白秋玉有些惊讶,本以为对方会强行出头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但仔细想想也觉得很正常。
自己这一系列的谋划,天衣无缝,对方根本找不到任何漏洞。
不走能怎样?难道还留下来继续斗吗?
刘青、执法堂、还有诸多外门弟子都是自己的人。
他宋知书斗得过吗?
不是白秋玉看不起宋知书,区区杂役弟子而已,加上李青舟不在剑宗,唯一的靠山都没了,自己要对付宋知书,简直易如反掌。
“是,我们知道了。”几名杂役弟子回答。
宋知书,现在你也尝到了什么是无能为力的滋味吧?
逃避有用吗?
只要你一日不死,一日在太昊剑宗,那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开胃菜而已。
思绪至此,白秋玉端起桌面上的一杯灵酒,没有说话,脸上却不由浮现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时间流逝,七天时间一晃而过。